“哦,不继续暗查我与玄昊流徵当年之事了?”燕子恪问。
燕七燕九少爷:“……”
“还想查也不要紧,把你一个人留下就是。”这位还在继续吓唬侄子,“再不行把萧家小哥儿也留下陪你。”萧宸无辜躺枪。
燕九少爷垂下眸子,指尖在袖里动了动,道:“不必了,我已查到了所有能查的。”
“哦,期待你的成果。”燕子恪道。
燕七:“……”好诡异的谈话。
“那队蛮子,”燕子恪的话题一嘎嘣就拐到了十万八千里,“从天气回暖时便由鞍靼部落带了粮草辎重出发,绕了个大远儿,走的是最为凶险的流沙地,损失了一多半的人,就是为了避开武家军在前线的巡守,以至于前些日子才绕到星落湖地段,你们遇到的那一队只是先遣兵,后面还有大部队。”
“这么拼啊,”燕七道,“他们付出了这么多是想得到什么回报?”
“算计好了时间,待四蛮联军在前方发动大战,迫使我方出动骁骑营和燕家军离巢救场,这些人便借机直取风屠城。”燕子恪道。
“那么他们的大部队现在怎么样了?”燕七问。
“派出了骁骑营和步兵营截杀,燕家军守城。”燕子恪道。
“然后呢?”
“小九说说看,”燕子恪却看向燕九少爷,“然后呢?”
“将计就计,引敌入彀。”燕九少爷慢吞吞地道。
……
四蛮发动的大战在七月初打响,武家军于前线应敌,敌众我寡,不得不请动骁骑营与燕家军驰援,未战多时,三军急急回撤,“意欲赶回营救边城”,四蛮大军强势压上,深入天朝战区,突被天朝大军反戈一击,包抄围剿,真枪实弹的大战持续不休地进行了几日几夜,战况空前惨烈,最终以四蛮联军的惨败告终,天朝军大胜回营。
八月,武家军、骁骑营、燕家军再度出征,分取山戎、鞍靼、骨貊本部。
九月,山戎举部迁徙逃亡,鞍靼龟缩不出,骨貊称降,自此四蛮联盟宣告瓦解。
十月,圣旨抵达风屠城,着令燕子忱率麾下三千营兵择日起程返京,着巡抚燕子恪随军归京述职,着新晋游击将军武玚率麾下三千营兵镇守风屠城……
燕七检查了最后一遍自己要带走的行李,才要去沐浴准备熄灯歇下明早上路,就听见张彪的大嗓门在二门外叫:“有人要见大小姐!”
燕七出得大门,见元昶一身粗布衫子地站在月光下,看着她脚步轻盈地迈下台阶,脸上不由露出个笑:“明天几时走?”
“吃过早饭就上路。”燕七道,“伤怎么样了?”
“还得养上个把月。”元昶伤得重,这么几个月就能起身已经是奇迹了。
“皇上没想你啊?”燕七问,大家都得到旨了,怎么能没这个小国舅爷的呢。
“来信了,问我回不回去。”元昶道。
“哦,你的打算呢?”燕七问。
“我,”元昶扬起唇,“我要留下。我是骁骑营的先锋兵,不破蛮夷誓不还。”
第367章 时光 每个人都长大了。
燕子恪把回京的行程和时间算得精准无比,不早不晚,年二十八抵达京郊,休整一晚,年二十九哥儿俩进宫面圣,大军暂留城外,燕二太太带着孩子和家下在城外客栈等信儿,倒是燕子恪百忙之中还没忘让人把萧宸和崔晞亲自送回各自家中,中午皇上在宫里给哥儿俩留了饭,下午放出来,只带上家眷,一路就奔着城东的千岛湖去了。
因着燕子恪提前来信说是要在岛上过年,燕府一家子一等孩子们放了假就搬上了岛去,今日也得了消息,早早就派了燕三老爷和燕四老爷哥儿俩等在岛上的码头接船,见着燕子恪下来倒没什么,瞅着他身后那穿了一身铁甲挺立如山的汉子,随同来接船的燕府家下刷地就跪了一片——二老爷,这就是二老爷,这就是那位在大漠边关的修罗地狱生死战场上叱咤了整整十二年、被蛮子畏如鬼神的那个男人!——好、好骇人啊!尽管他在那里立着不动,尽管脸上带着笑意,尽管面孔生得英俊,可那骨子里散发出的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就想给他跪啊!
不管是因敬还是因畏,这伙子家下都跪得老老实实一丝不苟,生怕一口气喘不对就被这位拎起来一刀砍了首级。正打心里头发怵,就听得他们的四老爷“哈哈”一声笑,大步过去抡起一拳:“二哥!你可算——哎哎哎哎——疼疼疼疼哎哟喂啊啊啊啊——”
燕子忱一只手捏住他四弟燕子恺抡过来的拳,轻轻松松就势一绕一拐,把这货的胳膊拧到他背后,笑着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直接把人撩飞:“你他娘的是才刚唱戏回来还是怎么地,穿的这是什么花裤衩子烂裤裆?”
垂头正跪的众家下:“……”二老爷的画风是酱婶儿的……越来越怕了肿么破……
燕子恺拿宽大的袖子随意掸了掸被他二哥踹上脚印的苹果绿的裤子桃花粉的袍,嬉皮笑脸地重新贴上来:“二哥,那东西有没有帮我带回来啊?”
“他娘的急成什么样子!待会子见过爹娘再给你!”燕子忱笑骂,他和家里这哥儿仨虽然有十二年未见,这骨血亲情却都是天性,他离家去北塞的时候燕子恺还小,照说对他的记忆早就模糊了,可是哥儿俩一见面就像是日日相处过的,谁跟谁都不客气。
而燕三老爷燕子恒行事就文雅多了,面上带着春风般的微笑,深深地向着燕子忱施了一礼:“二哥……”话音未落人就被他二哥张臂箍进了怀里,来了记结结实实的熊抱,一记大掌怼在后背上,险没怼出肺血来:“哈哈!好小子,愈发长得人模人样儿了!”
“二哥也是愈发英武了。”燕子恒咳着笑,转眼看见燕子忱后头下来几个女眷,连忙过去又是深深一个长揖:“二嫂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
燕七:“……三叔,是我。”
燕子恒:“啊。”
一大伙子人闹闹哄哄地先在码头上相互厮见过,而后便往前头正院里去,后头家下们七手八脚地抬了行李浩浩荡荡地跟着,转眼进了院门,一进一进穿过去,院里廊下各处的下人见状皆都屏息敛衣垂首恭立,待那一大团主子过去了才敢抬起头来张望,交头接耳地议论个几句。
一大团主子此时已经迈进了上房,燕老太爷夫妇领着一众妇孺早便等在了房里,听得院外脚步声时老太太头一个便先坐不住了,颤巍巍地站起身,眼里的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来,老太爷先还想瞪她一眼,怪她这么大个人了在晚辈面前沉不住气,然而看到老妻这副样子时自己也禁不住鼻子发酸,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双手用力攥着,生怕自个儿一个忍不住也跟着沉不住气地站起来。
可当看着跟在大儿子身后一身戎装大步迈进来的那个人时,二老就再也无法端坐,才要迈步迎上,那人已是几步上来嗵地一声跪在了面前,后头花花绿绿跟着跪了一片,然而二老已是无暇细顾,只管婆娑着泪眼去扶这个在外头吃了十二年苦的二儿子。
“爹,娘,儿子不孝,今日回来领罪了。”燕子忱沉声说着,嗵嗵地便往地上磕头,后头二房一帮子人就也跟着嗵嗵地磕,老太太心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只管抱住燕子忱嚎啕,老太爷顾不得面子,悄悄在旁拿袖子抹眼,满屋子的人见状无不泣下如雨,一时间哭声成片。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太爷终于哽着声先发话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身为……自当要……”老太爷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快起来,快起来……”老太太到底是最心疼儿子的,一边抹着泪一边往起扶儿子,最后倒是让儿子连搀带扶地重新弄回上座坐了下来。
“阿霜。”燕子忱回身唤燕二太太,燕二太太带着几个孩子快步向前,再一次叩倒在燕老太爷夫妇面前:“媳妇不孝……”
燕老太太却是紧着将她扶起:“好孩子,苦了你了,我心里都清楚着呢……”目光一挪,看见了靠在燕七身边的一个小小的身影,声音不由再次颤起来,指着这小身影道,“这……这是……小十一?”
“祖母叫你哪。”燕七告诉小十一。
小十一看着燕老太太一脸的眼泪鼻涕,不由往燕七身后缩。
“快过来。”燕二太太招手叫他。
小十一很不想过去,转头看着燕七:“回家吧,咱们。”还想着塞北才是家。
“已经到家啦,你不是想看看祖父和祖母长什么样子吗?过去看啊。”燕七道。实际上这小位的原话是“猪(祖)父猪(祖)母、啥东西?”
小十一在上京的路上被燕七带着看过乡下放养的猪,一心觉得猪父猪母大概和这东西也差不多,可如今看着坐在上头的两个人,怎么也觉得不像,疑心重重地走过去,试探着叫了一声:“猪?”
“哎!”老太爷老太太高兴得齐齐应了一声,真当这孩子说话还不清楚。
燕七燕九少爷:千万不能告诉他们真相。
老两口乐得抢着把小十一抱进怀里,一时是谁也顾不得了,好容易等到把小十一弄哭了(……),下头等着的众多晚辈们才得了机会正式相互厮见,先是燕子忱领着燕二太太和燕七姐弟仨及身边下人向着燕子恪夫妇行礼,而后燕子恒燕子恺领着一帮女眷和家里的孩子们向着燕子忱夫妇行礼,热热闹闹乱七八糟地呼来唤去,老太爷和老太太在上头看着又是带泪又是带笑——团圆了,终于是阖家团圆了!这人丁兴旺、子孙满堂的日子,真是好得不能更好些了!
一番热闹相认后,众人便亲亲热热地在这堂屋里落座,和二房夫妇俩聊起这些年在塞北的生活,大人们说话,孩子们只有听着的份儿,小十一却不肯跟着猪父猪母坐,他娘只顾着回答众人问话,一时顾不得他,他便只缠着燕七,燕七在那儿坐着,他就站在旁边抱着燕七的腿,歪着头,半张脸藏在燕七的腿上,半张脸露着,悄悄地打量着厅内的众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有的人在看他的爹娘,有的人在看他的兄姊,有的人在看他。
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小十一倒不觉得怕,因这一路从塞北过来,天天都和他爹麾下的三千营兵一起行路,他爹成日骑在马上抱着他在队伍中穿来穿去与人说说笑笑,那阵仗可比眼前大得多,小十一转动着大眼珠,好奇地看向这一双双望向自己的眼睛,然后就对上了一双阴冷的,毫无生气的,让人骨髓里往外透着寒气的,简直不像是人类所拥有的眼睛。
还不到两岁的小十一自然不会有这样多的感触,他只是出于本能地害怕起来,哇地一声哭了开,拼命地往燕七的腿间挤,伸着两条小胳膊哭闹着要抱抱。
小十一这厢一哭,燕老太太那里坐不住了,忙叫小十一的奶娘将他抱了,亲自带着去了旁边起居室的暖阁哄慰他,还当他是见不惯这么多的人。
燕七跟着去了暖阁,好容易哄得小十一不哭了,燕老太太便坐在炕上逗孙子玩儿,燕七从里头出来,重新回到座位,抬眼看向对面,两年不见,这些兄弟姊妹们都有了不小的变化,都是年轻人,好几个又正值青春期,几天就能变一个样儿。燕大少爷燕惊潮,再过半年就要及冠了,如今却仍未成亲,看着比往日倒是成熟稳重了几分,衣着装扮还是只选奢侈品牌。
燕二姑娘燕惊春因着已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不宜顶着寒风乘船上岛来回奔波,今日便不曾回娘家来,只派了贴身的嬷嬷过来代她给燕子忱夫妇磕头,武琰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过来,毕竟这是燕家一家子团聚,第一时间还是要让给人家自己人静静享受。
燕三少爷燕惊澜,这个一向在燕府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庶子,如今再见,这感觉便大有不同了。燕子恪的妾室杨姨娘是假妾,这位燕三少爷是假儿,燕六姑娘是假女,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燕子恪却也是淡淡地将他们养到了这么大,没有过度关注,也没有假作无视,认真说来,即便燕子恪将他母子三人保护在燕府里,也不好过多插手杨姨娘对儿女的养育问题,毕竟杨姨娘是这两兄妹的正头母亲,燕子恪能做的也就是尽量给予最大的物质和资源上的帮助,做得若再多,这个“度”就要过了。
而眼下看来,杨姨娘在私下里对儿女的教育似乎还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至少燕三少爷看上去温文尔雅,寡言内敛,这样的性子起码不必担心他跑出去四处闯祸。
再看向燕四少爷燕惊波,两年的时间让这位成长成为了一名十足的壮小伙,肩也宽了,身板儿也壮了,那会子相互打招呼听得声线也变粗了,只是眉眼间精力四溢的神情却是一直没变,不住地冲着燕七又是笑又是打眼色,好像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
燕五姑娘燕惊梦,身上依旧是华丽无匹的衣裙,精心地描了妆,已过及笄之年的她愈加出落得明艳不可方物,年幼时的矜娇刁横已几乎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几分透着骨的冷漠与孤傲,对上燕七的目光,不再似以前那样畏缩,只是淡淡地挪开视线,落向虚无之处。
燕六姑娘燕惊香,一如既往地文静内秀,尽管她也曾对燕七动过一些小女孩的坏心思,在燕五那里搬弄过是非,导致燕五故意影响燕七姐弟的用冰,还险些让姐弟俩在那年夏天时就跑去塞北,但归根结底这个姑娘还是没有什么值得让人褒贬的地方,也许杨姨娘教育儿女的方针就是藏锋敛颖、韬潜谨饬。
燕八姑娘燕惊秀,比燕七只小一个月,眉眼也长开了,漂亮是漂亮,却总透着一股小家子气,不知是随了燕三太太还是随了她的生母赵姨娘,本来就不是个心眼儿宽的人,如今看来还是没有多大的改善,此刻悄悄打量着燕七的目光里便总有几分遮掩不住的羡慕嫉妒恨。
让人惊讶的是燕十少爷燕惊涛,燕七姐弟离京的时候这小家伙还只是个小豆丁,两年的功夫成了八九岁的小大人儿,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举手投足间竟有了燕三老爷的几分影子,只偶尔和燕七对上目光时才会调皮地冲着她飞快做个鬼脸。
每个人都长大了。
虽然小时候各有各的优缺点、各有各讨人嫌的地方,可也毕竟都只是小孩子,如今一个个长开了面孔,拔高了身板儿,成熟了面容,这变化认真想来,还真是让人有几分唏嘘。
其实,有时候打败你的既不是天真,也不是无邪,而是一去不复返的时光。
第368章 变化 鸿鹄有鸿鹄的高,燕雀有燕雀的巧……
燕七在打量她的兄弟姊妹们的时候, 她的兄弟姊妹们也在打量着她和燕九少爷,这里面当然要属燕八姑娘燕惊秀对她姐弟俩最为关注。对于燕惊秀来说, 身为家里唯二的两名庶女之一, 身份上本就已觉得低人一等了,她又比燕六姑娘小上一些, 这么看来在家里这些孩子中她就是最底层的那一个。
以前二老爷夫妇远在边关, 二房姐弟就像没爹没娘的孩子,燕八姑娘不敢跟燕九少爷比什么, 人是儿子,还是嫡出,也就只好把目光放在燕七那块胖木头的身上。尽管燕七也是嫡出,可谁叫她小时候胖呢,又胖又木, 性子还温吞, 看着也好欺负, 燕八姑娘这颗一向自卑又不肯甘心的心总算有了寻找平衡的地方。
她需要在燕七身上建立自信, 找到优越感, 排解在燕五那里受到的各种窝囊气。在这个家里,怎么也得有个人过得不如她才好,否则人比人气死人,这种郁闷,这种怨怼,不想法子发泄出去是要逼疯人的!
可惜,这个燕七身边却有个大伯宠着,并且在离开京都之前还一天天地瘦了下去,变得漂亮了,变得厉害了,就好像在破茧的蝴蝶,这样的变化让燕八姑娘感到焦虑,她不想成为这家里最不受重视、最没有光彩和资本的那一个,她不想接受老天给她安排的命运……
让她开心的是,燕七要出远门,真傻,外面哪里比得家里好,风刀霜剑,皮肤都要被吹粗,手脚都会被磨大,她会变黑,变粗,变丑,变得一脸风尘!尤其后来听说她竟然去了塞北——塞北啊!那是什么地方啊?!听说那里的沙子一颗就跟指甲盖似的那么大,风一刮漫天飞砂走石,而且气候还干燥,太阳还毒辣——天啊哈哈,简直不敢想象这个燕七回来会变成什么样儿!
燕八姑娘从跟着大家上岛的那一天起就开始盼望着见到燕七,她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被塞北风沙磋磨成了什么丑样子。
然后她现在见到了。
她不得不努力地在袖子里交握着自己的双手才不至让自己气得哆嗦。
燕七的确有了很大的变化,两年未见,足以刷新对一个人旧有的印象重新加载新的认知。
燕七长个儿了,以前又胖又矮的那副样子好像是个错觉一般,再也无法安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她长个儿了,又高又瘦,却毫不似闺阁圈子里的那些瘦小姐瘦得干瘪、僵硬、病态、乏味,她这瘦是充满了弹性、柔韧、力量与健康的瘦,她四肢修长背脊笔挺,像一竿冲天的秀竹,有着凌风傲霜之姿。她的皮肤也没有变黑变粗,依然白皙干净,她的五官亦像周围所有的同龄人一样长了开来,眉心霁朗,眼底清疏,脸上所谓木讷的神情,如今看来更像是淡泊静笃,只不过那个时候谁能从一个小孩子身上想到这样的四个字?而她现在长大了,那些曾经被一层层夹裹在稚嫩表象下的东西倏然间在所有人的面前铺展了开来,和她的弟弟燕九一起,两个人坐在那里即便不言不动,也似是背倚长空脚踏广漠,衣缘袖角带着风的味道,鬓畔颊边有骄阳的光泽,姐弟两个都变了,不同于燕大的无谓,燕二的慎守,燕三的敛淡,燕四的健爽,燕五的浮艳,燕六的虚婉……这两个人跳出了四方院井,被外面的风霜雨露滋养得风神秀彻、器范弘润,再难找出高墙深院拘囿过的痕迹。
两年时间一晃过去,忽然之间这两个人就成了另外一个圈子里的人,就好比……燕雀窝里飞出去了两只鸿鹄,他们和她的天空,根本不在同一层。
思至此处燕八姑娘忽然有些怔忡,望着这两个人脸上的云淡和风轻,不由试着去想象外面世界的样子。
外面的世界大概很新奇很美好吧,燕八姑娘心想,可是对于她这类的人来说,外面世界的可怕与危险远远多过于它所产生的吸引力。
鸿鹄有鸿鹄的优点,燕雀也有燕雀的长处,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外面的世界,做为一只燕雀,她只想安安心心地待在这笼子里,至于鸿鹄们的天空,离她实在太高太远,这距离让她连攀比的心都无力再有。
思及此,燕八姑娘倍感颓丧,颓丧过后却又不明所以地觉得心眼开朗,既然已无从可比,那好像就轻松多了啊,不用总盯着想着紧张着了……这么一看,原来嫉妒也是件累人的事,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人比你出身好,比你运气强,比你更有能力和天赋,你拿出一辈子的时间和力气用来嫉妒,又有什么用呢?只会让自己更难过吧。
燕八姑娘慢慢地从颓丧的心情里走出来,交握的手渐渐松开,紧绷的身板也放得柔缓,尝试着翘起唇角,从强笑到自然的笑,从自然的笑到轻松的笑,发现这并不难做到后忽然就变得坦然起来,直到大人们对二房的嘘寒问暖告一段落、众人暂时解散时,她已可以上前握了燕七的手,大大方方地问到她脸上去:“七姐从北塞可给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都在箱子里放着,我先回飞鸟居收拾清楚了,保证短不了你的。”燕七道。
“那成,我可等着了,东西不好我非上飞鸟居堵着你去。”燕八姑娘笑嘻嘻地道。
燕九少爷在旁边若有所思地瞟过一眼来。
燕子恪和二房一大家子才刚从外面回来,自是要先回去梳洗沐浴休息整理一番,于是大家都识趣儿地早早散了,放这几口子各回各处,燕子忱夫妇在岛上的居所早就被收拾了出来,由燕子恪亲自指定并命名,唤作“紫烟庐”,就建在岛上一条飞瀑脚旁的巨岩上,正押了“日照香庐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那诗。
燕七和燕九少爷先回了飞鸟居,当初因为马上就要离开京都,所以燕九少爷也未细挑,就暂先和燕七在飞鸟居楼上楼下地住着,这次回来却要重新选个地方,总不好一大坨人都在树上住着,树觉得这也太虐了。
燕九少爷爬上树去还没等往椅上坐,一枝就来传燕子恪的话了:“老爷请九爷移居至天水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