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的队员有没有乱了方寸没人知道,但观众席上的燕大太太却已是真的乱了,捂着胸口脸色发白,半晌才说出话来:“——方才那一箭——太危险了——太危险了!这要是射到惊波可如何是好!老天啊!他方才险些从马上掉下去!那样的高的马,掉下去可不得摔断了胳膊!老天!老天!这样的比赛如何再能参加!去——去把他拉出场——这什么综武绝不能再参加了——来人——快去!”
“娘,娘,您莫急,没事的,”燕大少爷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他们都穿着甲衣呢,所有的武器也都是磨圆了头和没开过刃的,打在身上至多有那么一点疼而已,伤不到人的,您放心……”
“疼?!都打疼了还能叫没事?!还能叫伤不到人?!”燕大太太气得发抖,“惊波骑的马总不是假的吧?!那么高的马,摔下来能没事?!才刚对方的人上来就冲着惊波放箭,这简直是——简直是欺负人!”
“娘,惊波自幼练马,摔下来不知多少次了,那身肉早就摔瓷实了,再说惊波的骑术在锦绣可是一等一的好,已经多久没见他摔过了?您就甭替他操心了,人家冲着他放箭才证明他厉害啊,对对方威胁大,人家才要先把他干掉……”
“呸呸!什么‘干掉’?!尽是乱说!”燕大太太瞪了大儿子一眼不再理他,转而去同燕二姑娘说话,“惊春,有什么法子能让惊波中途下场?”
“娘,”燕二姑娘伸手握住她母亲吓得冰凉的手,“综武比赛是勇敢者的游戏,只有够聪明、够强壮、够优秀的人才有资格参加,书院里的每个孩子无不以能参加综武比赛为荣,而凡能参加综武比赛的人,都是会受到同窗们的敬佩与赞服的。娘,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的,如果说贤德是女人的招牌,那么荣耀就是男人的门面,娘想要让惊波将来有个好前程,没有一个漂亮的门面又如何能让有助于他的人登门交好?且让他试试吧,您若真让他半途下场,他将来还怎么在同窗面前抬得起头来?”
燕大太太一时无言,望着场内风雪中自己儿子骑在马上努力奔跑闪躲的样子,眼睛不由湿润了起来,拿着帕子摁去眼角的泪意,闷声道了一句:“早知如此,小时候便说死也不许他走这一途,哪怕将来经商做生意呢,好歹也不必这样冒着危险拼死拼活……”
这么说着,忍不住看向旁边自己丈夫所立的位置,见正认真地看着场中的比赛,唇角勾着淡淡的笑。
他是在看着谁呢?燕大太太顺着丈夫的目光一路追到场上,惊天动地的呼喝声突然四面八方地狂卷而至,目光所指处,燕四少爷正纵马飞跃过一道半人多高的掩体墙,马蹄落地紧接着一记急转弯,正将追在身后的紫阳马给甩了开去,那紫阳马虽也跟着跃过了墙,可却不似燕四少爷有着这样高超的骑术,身下马匹根本来不及转弯,只得径直向前继续跑,而燕四少爷恰是抓住这样的机会,手中马球一抛,另一手挥杆便抽,这一击势大力沉,球速快到连残影甚至都看不清,便听得“噗”地一声响,正中紫阳马的后心——瞬杀!
紫阳粉们急了,疯狂地吼叫起来,已经习惯了自家战队对别家战队碾压性优势的他们,很难接受己队任何一次的战斗减员,“干掉他!”“干掉锦绣马!”“杀了他杀了他!”类似的喊声汇成了一股狂流冲向赛场中的燕四少爷,燕大太太觉得自己就要窒息在这股狂流中了,眼泪不由得簌簌地往下落,不敢看儿子的一举一动,却又不得不看,一颗心几乎要疼出水来。
“好样的!小四这小子真行!”大儿子在旁边没心没肺地给小儿子喝彩,“看样子这次锦绣有戏啊!到现在锦绣一个人没少,紫阳却已经被锦绣干掉两个人了!”
“两个?我怎么没看到,除了四哥干掉的那一个,还有哪个?”燕五姑娘整张脸都缩在毛茸茸的围领里,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那个紫阳兵,让锦绣炮瞬杀掉了,真是厉害,还是个姑娘,不知是谁家的小姐。”燕大少爷指着场中正握着弓跑动着的那道身影。
“那是七妹。”坐在他旁边的燕三少爷忽道。
“哦对!我怎生忘了!七妹正是综武队的炮担当!”燕大少爷一拍脑门,倒不是他记性不好,实在是这个二房的妹妹平日在家里没有什么存在感,话也说得少,更别提像自家小五那样成日跟大家叨咕她参加的社团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了,他知道七妹是综武队的炮担当也还是听同班里喜欢看综武赛的同窗说的,燕大少爷对综武比赛并不是很关注,就算到现场去观战,也基本都是跟着朋友去看一些精英赛上种子队的比赛,且还是下了赌注的才会去,平时他自有他喜欢的活动和去处,因此这事只是当时听了笑笑,过后就不甚在意了。
“——你说那人是七姐儿?!你确信?”燕大太太在旁边听见,十分惊讶地扭头看向燕三少爷,燕五姑娘却默然不语,只管死死地盯着场中人看。
燕三少爷笑了笑:“惊波说起过,七妹是锦绣综武社的成员。”
燕大太太震惊地转回脸去寻找场上的那个身影,炮担当,那就是会用箭的,她知道她会用箭,也知道她在书院参加了综武社,可她以为以燕七这样的年纪和水平,顶多是在综武社做个凑数的,她不关心这些孩子们的乱七八糟的社团,她是平民书院出身,平民书院虽然也有综武社,可她不感兴趣,她从来不去看那些粗鲁无谓的比赛,所以她对综武这种东西并没有特别清晰的概念,也并不想去了解,今天是她第一次到现场来观战,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认识综武比赛,第一次知道原来燕七参加的竟然是男子队,第一次——第一次发现她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哪个是她?场上两个锦绣炮,没想到竟然都是女孩子,可哪一个是她?分辨不出来,她有多高?有多瘦?跑步的姿势是什么样的?形体神态没有一点熟悉感……
“离我们较近的这个是。”耳边传来燕三少爷的声音,仿佛能窥得燕大太太内心的想法般,语气里带着似有似无的嘲讽,可惜燕大太太此刻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场上,无暇他顾。
场上的燕七穿着白色甲衣,显得分外轻灵又利落,她持着弓奔跑在迷宫一般的掩体墙间,速度飞快,有多快?快到紫阳队身高腿长的男人全力奔跑都追不上她。不,不是男人不够快,是她太灵活,她不跑直线,而是左拐右绕高跳低滑,这些掩体墙有高有低有长有短,有的下面豁口有的中间开洞,你完全不知道她会用哪种法子通过这些墙,前面是个直角的通道,你以为她要拐弯了,可她却偏从墙头翻,前面是个死胡同,你以为她要回身了,她却突地滑倒,借着这惯性硬是从墙下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洞口穿了过去。
燕大太太惊呆了,她盯着燕七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跑起来像是一阵风,穿起洞时又像是一条蛇,蹬踏着墙壁三两下翻过墙头的轻松样子更像是一只燕,她或跑,或滑,或翻,或滚,行云流水,从容自信,明明是一场争勇逞强的粗鲁比赛,却被她如此这般跑出了赏心悦目的景象,她有力地奔跑,轻盈地跳跃,踏着墙头腾身而起,半空中灵活转身,四肢修长舒展,腰背纤细结实,扭转身体的同时挽弓搭箭,弓与身体组成了优美的弧线与轮廓,不同于男人的粗犷,不同于女人的娇柔,这是力与美最恰到好处的结合,是飞天之姿,呈射日之力,如凌波踏鲤,欲揽月摘星。
持久的美叫华彩,刹那的美叫惊艳。燕七的这一跳,惊艳了所有目光投注在她身上的人。就是这么一刹那,跳起,转身,挽弓,出箭,一匹素练划过虚空,瞬间没于紧追其后的紫阳队员胸口,身体落向墙另一边的地面,脚一沾地毫不停留,不知疲倦地继续向前奔跑。
就是这样的一箭,跳在空中转身就射的一箭,就这么“杀”掉了一个看上去那般健壮凶悍的男子,如此的果断犀利,以至于让这一记惊艳的动作显得分外冷酷狠辣!
燕大太太惊着了吓住了,她骇然地看着头也不回就去继续下一次战斗的燕七,她不敢相信这是她记忆里那个温吞吞木讷讷的小胖丫头,她这副样子——她这副样子哪里像是个闺中小姐,分明像是——一头小狼!一头凶残冷酷的野狼!
第259章 周旋 锦绣兵vs紫阳兵
——如果这不是综武赛呢?如果燕七手中的箭尖不是磨圆过的呢?如果对手没有穿着甲衣呢?如果对手真的与她为敌呢?她是不是一样会如这般出手冷酷?她面罩下的那张脸是不是还是那样木讷平淡?
燕大太太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想起从前对待燕七的种种,想起燕七看着她的眼神,她不敢确定那样的时候这个孩子的心里是否已用箭将她射死了千百遍,太可怕了,这个孩子太可怕了!她什么时候学会的箭法?她怎么就能跑得这样快、跳得这样高?是一枝教的她?不可能!一枝平日都只在丈夫旁边随身伺候,哪有时间去教她这些!从小到大丈夫也没有给她请过教射箭的教头,她入学还不到一年,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练出如此强悍的箭法?!
……所以丈夫才对她另眼相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因为……因为她不是个普通人?她从小就和丈夫谈得来,两个人有共同的喜好和话题,甚至往往连话都不必说,只一个眼神就能了解彼此心中所想——这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做到的吗?
燕大太太不禁想起九年前的那件事来,请来的郎中明明已说她没了气息无力回天了,偏偏要给她擦身子穿敛服的时候她就又醒了过来——丈夫说这种情况叫做假死,书本上也有记载过类似的病例,她当时也就信了,可现在想来未免太过离奇,尤其是这孩子一经醒来仿佛整个人都变了,以前是爱说爱笑又天真烂漫,醒来后就成了现在这样的一副木讷脸,说话也老成了,温吞吞的却又极有主意,不肯把小九交给她指过去的奶嬷嬷带着,偏要自己日夜守着伴着——才三岁的娃娃,怎就有那样多的心思?!
燕大太太越想越害怕,儿时听来的鬼狐精怪的故事一股脑地涌了上来,那些东西不就是一向好附身到才死之人的身上得以混迹于人间的吗?不论是鬼是狐还是乱七八糟的精怪,皆是靠迷惑于人并吸取人之阳气来修练道行的,那么说——丈夫他——他是燕府的当家人,迷住了他就等于掌控了整个燕府!怪不得!怪不得她在丈夫那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怪不得丈夫如此宠她护她比亲女儿还亲!
燕大太太一身冷汗接一身冷汗地往外出,只觉得自己连头发根都竖起来了,浑身上下控制不住地发着抖,一阵又一阵阴冷恐惧的感觉不住从脚心袭上来,像一柄冰凉的钢梳一般刷过她的五脏六腑,将她的一颗心刷成了血肉模糊的碎块。
——太可怕了。燕大太太恐惧到干呕起来,燕二姑娘和身后随侍的贡嬷嬷连忙凑上来问:“身上不舒服么?是不是冻着了?要不要回去?”
燕大太太缓缓摇头,这会子回去又能如何?还不是要跟她——它!要跟它住在一座府里!这府里有她的儿女丈夫,她怎么能由着她在她家里胡作非为!她的确很害怕,她怕得要死,可她是个母亲,她要保护她的孩子,为此就算是与一个妖怪为敌,她也绝不退缩半步!
燕大太太重新打起精神,笼袖里的手狠狠攥着另一只手,她死死地盯着场上的那只妖怪,盯一阵妖怪,盯一阵自己的丈夫,他果然也在看着场上的它,目不转睛地,全神贯注地,根本不去理会周遭的任何人任何事,甚至连他旁边的那位都成为了他与它之间模糊的背景。
——丈夫中妖毒已深,她得救他!
——这样一只为祸燕府的妖怪,岂能容留!
燕三少爷从嫡母那张惨白且扭曲的脸上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丝淡淡地讥嘲的笑意,在这样一个充满着热血与豪情的场合还能专注于阴私沆瀣心思的人,全场里只怕也只有他这位嫡母一个了。
燕三少爷有时候也是不明白为什么世人都那么讨厌蠢货,难道大家都没有发现蠢货们都有一个特别可贵的特长吗?那就是:
闷声作大死。
……
在开场后不到一炷香的短短时间内,紫阳队已经接连折损三人,本队的帅也连失两分,这在近几年来紫阳所参加的比赛中实属罕见,以至于一向比主队队员还淡定的紫阳粉都失了冷静,那嘘声是一阵盖过一阵,如同数股洪大的湍流,在风雪中几乎要将锦绣的队员们冲个七零八落。
尽管紫阳队少了三人,也始终没有改变锦绣队员在场上被追压得四处逃窜的境况。两象两士三个兵,逃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关键是地面还滑啊,才刚一开场双方互冲的时候几人就是几步一滑勉强冲过去的,现在是在逃命,跑起来就更加紧张了,一路是连滚打爬外带各种姿势的花样旋转,好在锦绣众距这片掩体墙阵比紫阳队要近,率先进入其中后还有一定的时间隐藏身形或是跑得更远。
士和象四个人本场比赛领到的任务就是逃和尽可能久的保命,于是只管发足狂奔,目标是那片假树林,象的角色特征规定了对方无法对他们使用武器,只能以角抵形式进行攻击,于是武珽给两人的安排就是往树上爬,上了树,对方既无法进行远程攻击,也无法在树上进行攻击,唯一的办法是把锦绣的两个象从树上弄下来,然后再采取角抵的方式对战,只要锦绣象能在树上多待一阵,就能多争取些存活下去的时间。
而锦绣士除了可以拿一件武器之外还能再拿一面盾,于是两人也不嫌沉,把金刚伞和盾全都带上了,只要上了树,把伞撑开把盾支上,然后蚌壳一般把自个儿夹里头,就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防止对手的远攻,而如果对手追到了树上,他们也可以居高临下地用金刚伞和对手拼一把,再不济就启动自杀功能呗,手里有盾挡着,金刚伞崩掉也不会伤到己身,若运气好些能干掉对手的话,就算手里已经没了武器也可以用盾击,说来还是占着便宜的。
锦绣的三个兵比别人都要忙些,跌跌爬爬地进了掩体墙阵,立刻分散开来,躲到墙后从背上的工具箱里往外掏东西,今儿背的工具箱比以往任何一场比赛都要大和沉,箱盖儿一开,从里面吭哧吭哧地拽出个白乎乎的东西来,拎起来抖一抖,让这东西显得蓬松一些,却见是一整套的白色甲衣,里面塞着布条棉花,硬是将这套甲衣给撑了起来,若不定睛细看还道是个大活人,甲衣背后甚至还绣着个“兵”字!
“哗——”紫阳的观众们登时又炸锅了——太猥琐太卑鄙了啊锦绣的家伙们!居然特么的带着假人上场比赛!还能不能更无耻啊!
锦绣兵一听观众这声音就知道这伙子被震住了,呣哈哈哈哈!为了这一招他们几个兵凑一堆儿可想了好几天呢!嘛叫无所不用其极?这就是了嘛!今儿就让你们开开眼,别把兵卒不当象棋儿!
这位箱子里还带着小棍儿呢,小棍儿从假人的衣袖里穿过去插进墙里,正能把假人整个撑起来,看上去就像是有人站在那里一手撑在墙上正悠闲地歇大晌,这还不算完呢,又从箱里拿出牛皮筋和一卷细长的绳子来,左缠右绕一番布置,手脚麻利得很,也是平时练熟了的,绳子一端握在自己手里,布置完毕迅速闪人,从前面拐角处转弯继续跑,绳子也是足够长,还没等把绳子跑到抻直,那边的假人就已经发动了。
紫阳兵眼瞅着锦绣兵跑往这个方向,一路大步追来,一拐弯,嚯!跟这儿壁咚谁呢哥们儿?吃我一刀吧,走你!紫阳兵反应多快啊,眼里刚一印进个白影儿刀就已经下意识地砍出去了,这一砍发现锦绣兵真走了——不,是飞了!“啪”地一声像是打弹弓时牛皮筋弹出去的声音,紧接着这“锦绣兵”就特么腾空而起姿势诡异地上了天,紫阳兵吓了一跳,眼睛只顾着往半空看,不防这“锦绣兵”人飞走了东西却留在了原地——一架固定在地上的牛皮筋弹弓,弓上绷着一枚燕四少爷所用的那种带尖的马球,假人一飞走,正好拨开了固定牛皮筋的机簧,马球弹出,打了仰头分神的紫阳兵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没法儿瞄准,只打中了躯干,紫阳兵丢一分。
然而这假人可也不止这一个作用,才刚飞上半空,紫阳炮的箭就追过来了,正中假人心口五分区!
紫阳炮箭才出去就后悔了——唾嘛的反应太快也不是什么好事!才刚瞅见穿白衣的人上了天就立刻条件反射地去攻击,攻完了才发现那个“锦绣兵”有鬼——哪个用轻功飞在半空是那样的姿势啊!两臂平举着飞是特么在装鸟吗?下半身向后摆到和身子都成直角了,这腰功也是醉人,更甭提右腿和左腿都特么缠成麻花儿了,小儿麻痹都不带肢体角度这么刁钻的,这要是真人摆成这样的造型在天上飞那还不得吓死爹啊?!
白浪费一支箭!
紫阳的兵和炮这个时候才明白了锦绣兵这一招猥琐在了什么地方,介似一石二鸟之计呀!——等等,还没完!那假人身上还拴着绳子,假人弹出去之后那锦绣兵就开始疯狂的收绳子,这是还特么打算回收利用呢?!
这么一来不仅假人被回收,连紫阳炮的箭也一并被收了去。
吃亏上当一回,紫阳兵觉得自己已经窥破了锦绣兵的底,下一次再不会重蹈覆辙了,立时循着假人落下的方向追了过去。拐过两个弯,见那假人被抛弃在高高的一堆积雪旁,想是那锦绣兵慌着逃跑已经顾不上再拿这假人,看样子他应该还没逃远,追!
紫阳兵大步向前追去,速度快得惊人,看台上的观众爆发出疯狂的呐喊——一定是快追上了,紫阳兵判断,愈发加快速度向前冲去!
观众们都快急死了:别往前跑了!快回去!往回跑!刚在雪堆旁边趴着的那个就是那踏马的锦绣兵!——太猥琐了啊!居然装假人!居然还追求完美地硬是摆出那么扭曲的姿势!居然还没忘在腰里缠上一根绳子做伪装!居然还把自己半拉身子埋在雪堆里使得乍一看上去像是个扁扁的假人!
——猥琐死了啊!
这会子人早爬起来从雪堆里刨出自己的工具箱和真正的假人连滚带爬地从另一条路逃窜了!这演技也是没sei了好吗!
紫阳兵跑了一阵就发觉自己上当了,立刻调头往回跑,然后就特么看见前面的丁字路口处一名“锦绣队员”以四肢并拢、脸朝下、全身贴地的姿势飞快地滑行了过去……
“……”
这是连人类的正常姿势都已经懒得让这些假人伪装了吗?你们还能更凑合事儿一些吗?!你们踏马的不会以为连这样我们紫阳都分辨不出那玩意儿是真是假吧?!
——欺人太甚啊混蛋!今儿不揍得你和你的假人儿抱头痛哭爷就脸贴地滑出综武场!
紫阳兵一提气,以迅雷之势狂追了过去,转过丁字路口便见刚才滑过去的那假人脖子上拴着绳子被人这么拽着在地上拖行,看起来简直是惨绝人寰令人发指,而拖着它的那人已经跑过前面的拐弯处了,紫阳兵手中刀向下一砍,先将那绳子砍做了两半,顺便认真检查了一下这个假人,确认它确实不是真人假扮的,这才发足继续向前追去。
再拐过一个弯,正瞅见那锦绣兵一腿搭在墙头上想要往另一边翻,冲上前一刀砍过去——“啪!”又上天了。
好在紫阳兵这一回早有准备,以神乎其神的反应迅速偏身躲过牛皮筋射来的这一击——麻痹的你们锦绣到底带了多少个这样的假人上场啊?!那工具箱能塞得下吗?!
——当然塞得下啊!没见上场的时候锦绣兵们背后背的箱子跟特么圣斗士的圣衣箱一样大吗!尤其是背着箱子冲着紫阳冲过去的样子简直就是圣斗士动画的开场画面有木有!
紫阳兵又没砍着正主,正要左右寻找,却见远处路口处又一个脸贴地滑过去的假人,这回他可不上当了,干脆不理,耐下心就在附近寻找起锦绣队员的身影来,却不知道刚才滑过去的那“假人”一过了路口立刻跳起身往远处跑去了——地上的冰也不是全无好处的,助跑往前一冲,脸贴地滑个十数米不成问题啊!雪也有用,藏好工具箱,一会儿再跑回来拿。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紫阳几个追逐锦绣兵的队员差不多已经被绕进去了,从开场到现在,竟是连锦绣兵的一个正面都没见到!
可锦绣兵也并不轻松,甚而比与其他队的正面交锋时更加辛苦,因为他们不仅要不停地跑动,而且还必须要一直狂奔,为了能够争取到时间来布置这些假人机关,争分夺秒地布置完毕就又要赶快跑离危险区,他们不能停也不敢停,他们需要时刻转动脑子来思索要将假人机关布置在什么样的地方,以及要怎样间错开真人与假人才能有效地混淆对方的判断。
累啊,真的很累,身上背着超大超重的工具箱,天上刮着狂风,脚下有一不小心就会滑倒的冰面,全身的神经丝毫不敢放松,要一直一直地这么周旋与消耗下去,可锦绣兵们无比清楚,对方和他们的距离正在一点一点地接近,总有会被追上的时候,可还是要咬牙坚持,死撑到最后一刻,要拼死地保住最后一滴血,要尽可能地拖延存活的时间,要等他们的强力队友在这段时间里多多地干掉对方的队员,要等他们赶来援助!
胜负就在这里了,不在他们的强力队友有多强力,而在于他们这些拖后腿的人能否放开后腿去拖住时间。
就算我们不能有功于队伍,至少我们不能在神一样的对手面前做猪一样的队友。
锦绣兵们拼命地在这一片掩体墙迷宫内跑动、翻滚、周旋、安置、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若是从观众席上这样俯视全局,便能看到这三个猥琐又狼狈的身影一刻不停地穿梭在冰封雪掩的迷宫墙间,在泰然自若沉稳笃定的紫阳队员的对比下,锦绣兵们的努力挣扎看上去分外可笑可怜,迟早是要死啊,何苦要做到这样的地步?紫阳观众们指着可怜的锦绣兵哈哈大笑。
坚持,再坚持,撑下去,就快了,队友的援助就快到了!锦绣兵们听不见观众席上的笑声,摸爬滚打间所有的声音都被摔成了碎片让狂风卷得四散,身上的五感都似已经被冻得僵住,只剩下了脑子里存留着的赛前布置——撑下去,越久越好,你们的任务,就是死也要撑下去!
第260章 太强 又怂又顽强。
比赛一开场,锦绣先声夺人偷袭紫阳帅成功,三连击过后紫阳帅丢掉两分,锦绣众随即散入掩体迷宫阵,紫阳队速度最快的马担当之一在追逐锦绣马燕四少爷的过程中遭击杀,紧跟其后的便是紫阳战力最强的两个车——队长卢鼎与被誉为今年最强新车的丁翡,两人一冲入迷宫阵中立刻分头追向锦绣的两车,在上一回合的比赛中,锦绣两个车的战力分明是最强的,所以最强对最强,自是要先把锦绣车给解决掉。
锦绣二车现在是皮同瓤不同,进了阵就是逃命,这二位既没有兵们层出不穷的工具,也没有马们可以逃得更快的坐骑,每人手里只有一柄金刚伞,功能再多也抗不住紫阳的强力车,所以两人逃得比兵们更彻底,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就是逃,疯狂地,玩儿命地,不停地逃,看上去竟有着股子悲壮的意味,像在人类的脚边徒劳搏命的蚂蚁,料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踩死在遮住天的脚底之下。
看台上在大肆嘲笑狼狈的锦绣众的紫阳观众们渐渐地息了笑声,的确,锦绣队员们逃命的样子难看极了,时不时地因跑得太猛来不及转弯而撞在墙上,亦或脚下打滑摔得四仰八叉甚而狗啃屎,未战先逃不是怂包是什么?紫阳队打过的对手多了,从没有一支队伍像锦绣这样没有骨气。
可这些让场面无比难看的怂包,摔得再狠撞得再疼似乎都无法阻止他们继续逃下去的信念,那个车,膝盖撞在墙上的样子看着就疼,饶是如此仍一瘸一拐地奋力向前挣扎着,那个兵,简直就是在四肢并用毫无形象,仿佛这世上除了逃跑其他所有事都可以不在乎。
所以……这还算是逃吗?
紫阳的观众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定义锦绣众这样看似怂却又在顽强逃跑……的表现,他们只是被这种“死也要逃开”的信念给震撼到了,或者说是被这种又怂又顽强的表现给弄到茫然又混乱了,于是莫名地,突然就再笑不出来,这世上的强者毕竟是少数,有太多的人在现实中充当的都是眼前的锦绣们这样的角色,也有太多的人在现实面前犯怂认输,连辟路而逃的勇气都没有,就那么认命地等着被现实吞噬。
锦绣众的挣扎让大部分的观众渐渐有了莫名的触动,嘲笑他们的时候就好像有了在嘲笑自己般的不自在,于是沉默下来,全场忽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就在这样的安静里,就在无数双沉默的目光注视下,锦绣的两个车终于被紫阳的两车追上,出招,击杀,收招,比雪花还脆弱。
这令人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终于还是被单纯的激情与欣赏所取代,短暂的沉默过后紫阳观众重新点燃了热情,喝彩声狂浪般卷起,比刚才还要响亮,好像要借着这势头把什么给抒发出去,亦或是想催着紫阳的队员们尽快结束这场让人总觉得心头被压着什么般的比赛。
锦绣车有些颓丧,紫阳的两个强力车强大到甚至让他们连“自杀式攻击”都没有机会做出,金刚伞不仅完好无损,甚至连展开都没能来得及。
强啊……真是太强了,王者紫阳,真的就是这么强。
“锦绣真是狡猾。”锦绣车听见把自己杀死的紫阳车这样说道,他在旁边的墙头上蹲着,并且好像还有打算要跟他聊几句的样子,“喂,你们是不是换角色啦?”
才不会告诉你。锦绣车装死。
“这很明显嘛,有什么可瞒的,”紫阳车道,“我猜猜啊,你们原来的车肯定也不是现在的另一个车,也不会是炮和马,很有可能是将,不会是相和士,因为我看到你们的相和士都在往树上躲呢,所以你们两个真正的车应该一个是将一个是兵,对不对?”
……哼。锦绣车背过身继续不理紫阳车。
“你别哭啊,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再说败在我手上也没啥可丢人的,谁让我被誉为今年的最强车来着。”
……卧槽!这么夸自己真的好吗?!——你特么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