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一百年,甚至有可能在他的有生之年,就能看到实实在在的成果。
对于文明的推进来说,一百年不算太久,甚至可以说非常快。
张松听出了刘协的言外之意。“陛下坚持?”
“坚持。”刘协点点头。“滴水穿石,百炼成钢。很多事不怕慢,只怕不做。文翁兴学已是三百年前的事。三百年间,益州出了不少人才,却没人像文翁一样立足于益州本地,推进益州的教化。我愿意做这样的人,继承先贤遗志。”
张松离席,躬身而拜。“臣松不才,愿为陛下执辔,为益州尽绵薄之力。”
刘协笑笑。“你家有多少田,不怕吃亏?”
张松慨然道:“我张家有点田,可是比起天下大同来,不值一提。”
他停了片刻,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浅笑。“臣常思忖,六国虽灭,其后裔沦为黔首、布衣,但所享之衣食未必不如其先祖。我张家纵使将多占的土地交出去,也不会一蹶不振,泯然众人。且君子当以才华显世,岂能以地广自负?臣宁为千里马,奔驰而死。不为守财奴,抱铜而生。”
刘协盯着张松看了片刻,哈哈大笑。
他站起身来,走到张松身边,抬手按在张松肩上,轻轻拍了拍。
“子乔,你可与杨德祖、祢正平比肩。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舍了土地这身外物,你才能一鸣惊人,一飞冲天。你若不弃,先去司徒府历练,助杨公一臂之力。”
“唯。”张松正中下怀,躬身答应。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有心无力
杨彪最近很忙,需要一个得力的帮手。
张松有过目不忘之能,又熟悉益州的事务,正是最合适不过。
即使还在战争期间,司徒府依然是事务最繁剧的部门,不仅要处理好各郡县的度田,还要为大军筹备粮草,在规定的时间内送到军需部门。
杨彪年过六旬,经验很丰富,体力却有些跟不上。刘协多次和他商量,要适当的扩大司徒府掾吏的员额,给杨彪配备副手,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刘先原本是选择之一,但事实证明,他并不适合。
看到张松,刘协放心了。
这是又一个祢衡。
祢衡能够一改轻狂,成为政务高手,与杨修的引导有莫大的关系。张松不可能也去汉阳,刘协只能亲自上阵。
从益州南部开发的实际困难说起,刘协和张松纵论古今。
文明要扩张、融合,就像人要走出摇篮一样,是无法阻止的必然趋势。既然要扩张、融合,就不可避免地对边远地区进行开发。
曾几何时,当华夏文明刚在河东地区萌芽的时候,周围的太行山、中条山,以及大河对面的华山都是边远地区。可是现在,这些都是华夏文明的范围。
以益州而言,巴蜀文明最初也是益州的一部分,四面的大山就是宇宙的尽头。如今巴蜀文明与华夏文明融为一体,秦岭、大巴山都成了大汉腹地。
历史如长江之水,滚滚向前,没有人可以阻止。
大巴山曾经阻挡在他的面前,却挡不住流水的冲刷侵蚀,最终形成了三峡。
听到刘协这些话,张松显然格外兴奋。
他能感觉到,刘协对益州没有歧视,也没有因为他的相貌而虚以委蛇。
这是一个真正胸怀天下的天子,一个不以貌取人的明君。
刘焉、刘璋父子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张松也将自己的方案和盘托出。
既然是交融,就应该是双向的。
一是派儒生进入边远地区,推行教化,让更多的百姓子弟能够接触文明,知道外面有更大的世界,不受其他人的蒙蔽;二是将各地的优秀人才纳入朝廷的系统,让他们有机会到各地做官、游历,增广见闻。
交往多了,闭塞自然会打开。
总的来说,张松的方案并无新鲜之处,与文翁的教化有相似之处。
若说区别,只在于他是双向的,而且更近一步。
文翁当政时,益州的基础还很薄弱,只能吸引中原文明,无法输出。如今的益州今非昔比,已经可以向外输出人才了。
张松说的是益州南部诸郡,但他要代表的却是整个益州,或者说,是以成都为中心的益州腹地的利益。
他们急切的想融入朝廷,甚至愿意做教化益州南部的急先锋。
将来能够进入益州南部山区的,肯定还是益州北地的士子为主。
刘协理解这一点,也乐见其成。
他也早就有这个想法。
要想边远地区融入华夏文明,支持朝廷,自然要相应的给一些优待。如果是在和平时期,这会挤压中原地区士族的利益,毕竟官职总数是有限的,边远地区的人多一些,中原地区的人就会少一些。
但现在不同,观念改革使人才分流成为可能,制度改革则提供了更多的岗位,可以在不伤害中原人的情况下,招揽更多的边远地区人才进入系统,扩大统治基础。
刘协与张松一拍即合,相谈甚欢。
——
张松回到司徒府,带着天子的手诏。
杨彪多少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天子会留下张松,留在身边做个尚书或者侍中。
但他不反对这个安排,司徒府的确需要人,更准确的说,是需要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