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韩元辅来了。”在乾清宫外,曹化淳微微欠身,对倚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崇祯皇帝低声道。
“嗯。”
崇祯皇帝拿开奏疏,有些疲惫的睁开眼,看向朝自己走来的韩爌,脸上却露出一抹失望的神情。
韩爌,你到底是不能用了。
想起这些时日,朝堂上所发生的种种,崇祯皇帝的心情就有些不好,原本他还想再凑合些时日,让这一届内阁再运转些年限。
可是在这场冲突之中,韩爌的表现让崇祯皇帝很失望,一个不能平衡皇权和臣权矛盾的内阁首辅,那是不能要的。
韩爌神情复杂,朝乾清宫方向走来时,就见到倚靠在躺椅上的天子,行至御前,拱手作揖道:“臣……韩爌,拜见陛下。”
崇祯皇帝没有说话,将手中奏疏递给身旁的曹化淳,倚靠在躺椅上,看着作揖行礼的韩爌。
乾清宫殿外很安静。
韩爌保持着作揖行礼的姿势,心却莫名乱了起来,天子这样的态度,是先前所从没有过的。
“韩爌,你可知当初朕为何要杀袁崇焕吗?”
崇祯皇帝向前探探身,从躺椅上站起身,俯瞰着作揖行礼的韩爌,眼神冷厉道:“就算崇祯二年的那场建虏入侵,对我大明社稷造成不小的冲击,说起来,袁崇焕这个人,还是罪不至死的。
可是朕杀了他。
每每想起那场平台召对,袁崇焕向朕提出五年平辽的构想,朕的内心就是不平的,当初的朕是多么希望袁崇焕,能够履行他所讲的这些,帮着大明解决危机,镇压建虏八旗的叛乱,还我大明一个安定。”
韩爌的手,没由来的微微颤抖起来。
袁崇焕,这是多么熟悉的名字啊。
曾经的他,对袁崇焕是那般的信任,其在辽前所呈递的奏疏,在转递到内阁时,不管是提出什么要求,他都是尽力帮着解决,甚至是矫诏擅杀朝廷大将毛文龙,那也是帮着斡旋,以减轻天子对他的怀疑。
“臣……”
韩爌沉吟片刻,努力稳定心神,作揖道:“袁崇焕对平叛建虏一事,不该对陛下有所欺瞒,不过过分夸下海口……”
“不,你错了。”
崇祯皇帝摆手道:“袁崇焕总是有这样的问题,但是这都不是根源,说起来,袁崇焕出镇辽前之际,也算是帮着大明短暂稳住辽东局势。
只是那种稳定,是建立在损耗大明元气的基础上,或许处在那种境遇下的袁崇焕,心里比谁都要清楚,想要五年平辽是不现实的事情。
袁崇焕的死,跟他所做之事无关。
就算出镇辽前期间真的暗中勾结建虏,朕也是能容忍的,毕竟那时候的辽前,有多少人暗中和建虏勾结啊。
风气本就是这样,就算袁崇焕再怎样高傲,再怎样不屑,也难免会被风气所影响,出于这样,那样的情况,和建虏奴酋黄台吉有一些书信往来。”
韩爌的额头冒出一些细汗。
尽管此刻的温度,还是有些冷。
“朕最厌恶的就是欺瞒朕,把朕当成傻子!”
崇祯皇帝一甩袍袖,眼神冷厉的看向韩爌,沉声道:“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朕这个大明皇帝,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
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是大明臣子该做的事情吗?
这就是大明的祖制吗?
这就是大明的宗法吗?
难道大明的祖制宗法,就是为限制朕而设立的吗?倘若是这样的话,那尊皇帝宝座干脆让大明文官来当算了。”
扑通~
面对崇祯皇帝的呵斥,韩爌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地上,这一刻的他,终于明白天子为何要提袁崇焕了。
“袁崇焕最初是不用死的,可是他坚守的东西,却在肆意践踏着朕的威仪,朕不得不杀他,也不能不杀他!”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打了败仗,这不算什么,谁又是天生会打仗?建虏八旗的骁勇善战,朕是清楚的。
从萨尔浒之战的惨败,我大明在过去十余载,不知被建虏杀了多少健儿,不知被建虏占了多少疆域,想通过短短数载,就想破坏掉建虏的攻势,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建虏八旗作为游猎民族,麾下所聚那帮真鞑,都是自幼经历着残酷的生存压力,所以他们一个,能和数名大明健儿硬撼。
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但是朕不能接受,大明的臣子,为了一些目的,为了一些利益,就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地方,不顾我大明社稷的利益,导致严峻的危机发生。”
崇祯皇帝是句句没提当前朝堂局势,就是单纯的在说死去的袁崇焕,在说过去辽东所经历的种种。
可是韩爌却听出这弦外之音。
“上疏请辞吧。”
崇祯皇帝俯瞰着跪地的韩爌,面露失望道:“念在你这些年,在内阁不易的份上,朕给你留最后一份体面,离开朕的内阁吧,不能为朕分忧的内阁首辅,不能为社稷虑的内阁首辅,朕要之无用!”
言罢崇祯皇帝一甩袍袖,转身朝乾清宫内走去,跪在地上的韩爌失神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天子会这般说,他更没有想到内阁首辅之位,天子就这般给他夺走了,这一刻韩爌的内心空落落的,就好像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三十一章 新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