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二太太才把许樵拉到一旁,私下教训,“你这孩子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跟你娘吵什么?祖母还没老糊涂,又不是不能给你作主。我已跟她说了,等到过年,我会亲自给那尹家丫头相看一门婚事,必好好的将人嫁出去。叫她这当姑姑的,也颜面有光。”
这招高,釜底抽薪。
尹二奶奶再闹腾,柏二太太这个当婆婆的,是不是也可以管教一下儿媳妇了?
许樵忍不住又看向许惜颜,柏二太太嗔道,“别看你二妹妹,不关她的事。你们吵得那般沸反盈天,我得多耳背才听不到?亏你如今还在太学当先生,叫学生们知道你这样顶撞长辈,象什么话?”
许樵大为羞惭,忙忙告罪。
祖孙俩又说了几句,一家子俱都聚到老太太跟前,说笑逗乐。
傍晚时分,下人快马加鞭,去城郊樊家送了鱼,也拿回满满一大筐子菜来。
虽说就是些萝卜白菜,胜在新鲜,都是刚从地里拔的,樊老大人还凑趣的送了一坛他自家新酿的甜米酒。
一家子围着火炉,吃吃喝喝,倒也热闹。
等到酒足饭饱,不想许遂忽地和许泓一起来了。
这爷俩显然是外出赴宴归来,喝了些酒,微有些上头。
好在今儿吃的正是鲜鱼汤,醒酒极好。
老太太忙命人给爷俩各盛了一碗,早已熬成奶白色的香浓鱼汤,盯着爷俩酽酽的喝下去,方才安心说话。
时至年底,应酬都多。
只爷俩去的不是一处,一个新出炉的国公爷,一个府尹衙门里的八品小知事,原也凑不到一处去。
许遂是外头人请客,许泓却是到北城五房吃的酒。
原先二房大爷许淳不是给许云樱相了两门亲事,她都不大乐意,最后相中一个丧偶的五品同知申学勤么?
原本订在今年秋天成亲的,可这位申大人新官上任,实在是公务繁忙,又因战事,一直拖到十一月才挤出假期,上京迎娶。
婚期就订在腊月初七,办完婚事连年都没法留在京城过了,得赶回任上去。
不过申家倒也是京城颇有名望的大户人家,虽然申大人是旁枝,但他如今官运亨通,续娶的又是国公府的小姐。主枝那边也挺给面子,专门收拾了新房,正经替他们操办婚事。
送来的聘礼不多,却也不显寒酸。于许云樱这等身份,算是很不错了。
只她回绝的两门亲事,也没浪费。
因许家重得了国公府的牌匾,这两门亲事,就给五房要去了。
就算分了家,到底都还姓许的不是?
许桂和许云枣的年纪也该说亲了。
只那才二十的寒门举子,和官宦人家的嫡子,不约而同都看上了许桂。
至于三爷许长汀的庶女许云枣,却是无人问津。
这个真没办法。
许桂再如何不伶俐,亲爹许浔好歹中过举人,还当过官。她又是正经太太生的嫡女,说出去也好听。
许云枣哪怕长得再漂亮,但亲爹不过是个秀才,又是丫鬟生的。身份差了一大截,就算勉强贴上国公府的招牌,又怎能哄得到人?
故此今儿五房是许长汀作东,硬把许泓请了去。好说歹说,请他务必成全一门亲事。
许泓在那边被灌得有些多,一时嘴快,就应承了此事。如今回来喝了碗醒酒汤,后悔不迭。
许长汀就不说了,能在岳父家里白吃白喝七八年。岳父一死,连孝都不守,马上就回家的人,还能有什么指望?
许云枣也不是个安分的。
如今嘴上说得好听,二个随便给她哪个能行。但回头若过得不如意,怕是要回来抱怨的。
柏二太太这般不爱说嘴的人,都忍不住说了许泓几句,“你二位兄长虽不爱管事,好歹不往家里惹事。你这热心快肠的性子,却是要改一改了。也罢,横竖我也要替尹家姑娘相看亲事,顺便也替她留着心吧。”
许泓闻言,如蒙大赦,深深一揖,谢过柏二太太。
许遂捋着胡子道,“这事都先别急。桂丫头那里,也没答应吧?”
没呢。
许浔看中了寒门举子,觉得那小子有野心,能扶上马去当官,将来就能多条门路。
但妻子胡氏却看中了那户官宦子弟,家风淳厚,生性温和,好过日子。
如今两口子还在打官司,没定呢。
许遂说了一句,就不说了。
许泓如今在官场也颇学了些眉高眼低,顿时就要告辞。
许太夫人更是人老成精,借口精神不济,叫许松小两口,扶自己回去。
许遂却无意瞒着他们,只是习惯这么说话了。
“原不说,是怕老太太操心,如今听听倒也无妨。今儿我去赴宴,听说北境那边也有使臣要来朝贡,只怕到时会有联姻之事。家里多留两个女孩儿,到底稳妥些。”
说完,他便看着许惜颜。
一家人即刻懂了。
许家是绝对要保住许惜颜的。
如果皇上当真摊派到许家头上,有许桂许云枣两个旁枝姑娘在,到时总能送一个出去交差。
毕竟嫁到外族,就不比正经联姻,有些人家还会从民间认了义女代嫁。
旁枝女孩,只要姓许,身份就不算低了。
可少女微微上挑的明眸,一片澄澈安静,“若果真如此,我倒要建议家里,赶紧订下两个妹妹的亲事了。”
许遂正想说什么,少女却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算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这一生也不会安乐。”
“没错!”成安公主道,“我就阿颜一个女儿,父皇就是再狠心,也不可能把阿颜送去和亲吧?”
旁人不好劝,许太夫人却道,“就算皇上不这么想,但若是有人撺掇呢?或是人家指名道姓,就要二丫头怎么办?”
这……
成安公主瞪大眼睛,不知道了。
“那曾祖母信我么?”许惜颜和母亲肖似的眼睛里,闪着坚定与无畏,“我若是连自己都护不住,又怎配做修国公府的儿孙?”
有志气!
颜真很想给她鼓掌,但也忍不住提醒,“二妹妹,你可要想好了。天家无情,有时情势所迫四个字,真是让人无能为力。”
许惜颜淡然,“嫂嫂放心,我敢应下,就已有了应对之策。”
那就行了。
许遂安心扶母亲回去歇着了。
但成安公主反倒忐忑起来,“阿颜,你有了什么对策?父皇要是不讲理起来,天下真没人能说服他的。”
少女却自信一笑,“确实没人。”
但利益可以。
皇上,虽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却也是天底下最俗的一个人。
端看拿什么打动他罢了。
还有那位新鲜出炉的金光侯,许惜颜不信他没有半分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