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津去接大哥一家那日,是带上了身边所有青壮。因人手本来就少,连陈二媳妇这样的女仆都去了。
然后,集体风寒。
只剩下陈禄和一个老仆支应门户,还得照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的饭菜汤药。
就这般情况,梅二奶奶还怕过了病气,是半点手也不伸。
陈禄特意过来磕头,谢过几位主子和大夫,也恳请几位主子奶奶,能不能借几个人来搭把手?
实在是支应不来了。
他都一宿没合眼了,早上生火就把头发燎了一块。再熬下去,还不知道出什么事。
卢二奶奶真是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亏她们还把梅氏母子当自家人,瞧瞧她,竟连个邻居也不如。
略说她两句,梅二奶奶就泪眼婆娑,说什么“时气不好,一家子老的老,弱的弱,也怕过了病气”云云,如今更兼添了许枫之事,她还连声告饶,“好嫂子,你就饶了我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枫哥儿若不好,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你也死不了。
卢二奶奶忍着没骂,先把身边一个得力妈妈留下,说回头再送几个丫鬟小子过来。
许惜颜忽道,“年下事多,婶婶家里也忙,哪里抽得出空?我那儿倒有几个闲人,虽说年纪小些,到底也能帮衬得上。”
这倒是。
许惜颜到底是未嫁娇女,不必管家中俗事。不象卢二奶奶这般主妇,一到过年就恨不得一个人劈成八个使,少一个人就不知多生出许多事。回头这里短了,那里漏了,扯皮拉筋,又是一大堆。
所以卢二奶奶道了谢,也不跟她客气了。
当下要送孙老太医回去,许惜颜也还有事要办。
才要起身,小杜氏憋了一天,终于冲到许惜颜跟前,支支吾吾开了口。
“二,二姑娘……能不能麻烦你,让老太医也,也给我瞧瞧?”
这话说得,她脸都羞红了。
卢二奶奶有些不高兴。
孙老爷子又不是街面上的寻常大夫,人家来府上一次,能给许长津许枫瞧过,已是很给面子了。
小杜氏又没得个急症,要人人都来把平安脉,那人家还走不走得了了?
才想说她几句,小杜氏咬着嘴唇,却是快急出眼泪来了。
“我,我我我……我就是,就是想找个大夫看看。要实在不行……不行我就彻底死了这条心,该纳妾就纳一个吧……”
哎,
这话……竟是肯让许泓纳妾了?
少女抬起微微上挑的明眸,“三婶想清楚了?你过后要是反悔,我可不依。”
小杜氏略一犹豫,随即用力点了点头,略显丧气道,“我,我这些天想过了……就算我能生,回头他要真带个外室进来,象你二伯那般,我也是拦不住的……那还不如,就在我自己眼皮子底下呢。”
卢二奶奶一怔。
没想到鸣翠之事,竟还变相的刺激到她,终于懂事了。
小杜氏是真想通了。
曾经她也羡慕过尹二奶奶,许润一直很敬重她,没有妾室。就一两个通房丫鬟,还皆是她指定的。
但在鸣翠带着儿子回府,又获封孺人之后,她才突然发现,原来男人的想法,跟女人是不一样的。
她不是觉得许润错了。
甚至连她都觉得,许润一点没错。
生个庶子怎么了?开枝散叶不是好事么?
难道一定要为了妻子高兴,就把孩子扔了?
那样的男人,只怕也是要被女人唾弃,嫌他不够爷们的。
当然,尹二奶奶也不算有错。
给丈夫纳个通房,在自己不方便的日子伺候着他,不是大户人家很常见的事么?
那么这个事错在哪儿呢?
以小杜氏的脑子,是想不出来的。
但她看出来的,是男人对子嗣的重视。
鸣翠都三十好几了,又不是美貌过人,许润为什么要替她求个诰封?
还不是为了小儿子。
而许家人为什么要费心护着她们母子,不也是因为许云柯是许家血脉么?
所以小杜氏突然惊觉,要是自己再这么坚持,非等到四十。万一许泓忍不住,先养了外室怎么办?
又不是她熟知的女子,孩子也没有在她跟前养大,日后怎么可能跟她有感情,敬重她这个嫡母?
她又没有良好的家世,也没有丰厚的嫁妆,能嫁进许家,都是烧了高香,日后等到杜三太太过世,许家还有谁会真心护着她?
所以小杜氏彻底悟了。
让孙老太医看一回,真不能生,她也好彻底死心。
回头她就去给许泓挑个妾室,生了孩子,养在自己跟前,老来也好有个依靠。
故此,她是诚心诚意的恳请许惜颜。
“我,我知道我从前得罪过你……也没什么好东西能送你……可你能不能……”
看她都快跪下了,冷着脸的少女,没让她说下去,“过来吧。”
小杜氏满怀感激,跟她去见孙老太医了。
她就知道,虽然二姑娘表面冷冰冰的,但实则最肯管事。
许长津,许枫,皆是如此。
与其求那些笑容满面,实际各种推诿的,真还不如求她。
而且,小杜氏还抱着个万一,万一孙老太医给她治好了呢?
只可惜,这样的幸运太难得了。
孙老太医的诊治结果,跟她在京城看的那些名医差不多,她的体质本就属于难以受孕。
而且她早年很有些讳疾忌医,不肯好生调理,错过了最佳受孕的年龄。
如今年纪大了,就更难了。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除了吃药,还要辅以针灸调理。一年半载以后,或许会有好消息。
小杜氏一听,顿时灰了心。
“算了算了,不治了。”
许惜颜却道,“既有机会,为何不试?横竖不过一年半载,万一成了呢?”
小杜氏还是不大乐意。
“针炙,是要脱衣服的……”
好多妇人都是因此,就拒绝医治。就算她们同意,她们的丈夫也未必同意。
许惜颜看着旁边的少年,“那就请孙家小姐,给你施针吧。”
呃?
孙老太医都意外了。
他今儿儿孙全都不在家,又不想拂了许惜颜的面子,才让孙女穿了兄弟的衣裳,改扮而来。
要说十六七岁的少年,本就雌雄莫辨,怎么就给许惜颜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