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自动分出道来。
便不为许惜颜,只为打头的柏二太太,也该让路。
“娘,是媳妇不孝,回得迟了,累您操心了。”
柏二太太上前握着许太夫人苍老的手,看着她憔悴的模样,眼泪扑籁籁,就落了下来。
她对这个婆婆是真有感情的,当初她远嫁京城,举目无亲。要不是有个明理懂事的好婆婆,这些年,她如何挺得过来?
别看老太太平时瞧着红光满面,挺健旺的样子,这一病,就显出风烛残年的老态了。
毕竟都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了,尹氏她怎敢,这般气她?
柏二太太才想生气发问,许惜颜先出声了,“曾祖母,惜颜回来了。还给您带了个小弟弟,您瞧。”
柏二太太回过神来。
是了,如今最重要的不是追责,是给七哥儿名份。
许惜颜微一转身,鸣翠只觉整个屋子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她不敢抬头,看其中有多少刀光剑影,扑通抱着儿子跪着了,抖着嗓子说,“奴,奴婢鸣翠,和七哥儿,给老太太……”
一个头没磕下去,尹二奶奶出声了。
一双眼睛象是要冒出火一般,恨不得把她们母子盯死在地上。
“老太太素日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摔了?怕是有人八字克着了吧?要不要樵哥儿去请个师傅回来化解化解?”
众人皆惊。
这一句话,几乎就把七哥儿钉死在了克长辈,不孝的柱子上。
养在外头的孩子,本就不比生在家里的名正言顺。若再落下这个名声,七哥儿这辈子在许家,甚至在世人跟前,都再难抬头!
尹二奶奶心中微微自得。
她不是没瞧见柏二太太的怒火,所以特特提到许樵。
就是想提醒她,自己才是她亲嫡孙的生母。就是要发落她,也得先顾及许樵的脸面。
再说,她也不算说错啊,新出生的孩子一进门,曾祖母就摔了,可不就是不吉利么?
许家人信不信不打紧,世人信,就够了。
许云柯,圆头圆脑的小家伙,懵然无知的睁大双眼,不明白自己落到怎样的险境。
抱着他的鸣翠,浑身发抖,脸都白了。
柏二太太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想手上忽地一暖,是许惜颜轻轻拍了拍她,示意安慰。
她们是嫡亲婆媳,当众闹起来总归不好看,且让二伯也太难做人了。
这也是许润为何把小儿子拜托给侄女,而不是亲娘的缘故。
可许惜颜还没开口,一个女孩扑通跪下了。
许桐泪流满面,又伤心又难过,“是我,全是我不好,才害得曾祖母摔倒,不关别人的事!”
尹二奶奶又惊又怒,“这关你什么事?明明是他八字生得不好——”
要是女儿背上一个不孝的名声,回头怎么说亲?
“娘啊!”
许桐快崩溃了。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大姐姐怕是急糊涂了,才什么事都往身上揽。”
许惜颜淡然把许云柯抱了起来,放到许太夫人的榻上。
“依我说,竟是许家门风端正,儿孙孝顺,才有这般福报。二哥哥英勇救人,不想竟是救了亲弟弟。可不是祖宗福泽么?曾祖母今儿跌了一跤,也全亏大姐姐扶住,才有惊无险,不曾伤着。曾祖母,您说,可是也不是?”
许太夫人方才被气得差点又晕了过去,这会子知道要害,老人家暗自狠命咬着舌尖,才总算提起口气,勉勉强强,从牙缝里哆嗦着,挤出一个字来。
“是……”
还尽力伸出手,想摸摸许云柯。
柏二太太赶紧拉着老太太的手,摸了摸他的头。
小家伙倒是争气,望着许太夫人一脸病容,也不害怕,还往前爬了两步。对着她吹了吹气,伸出小手摸摸她的脸,奶声奶气的说,“不痛,不痛。”
许太夫人的眼神越发柔和起来,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乖……”
堵在胸口的那口气,彻底散了。
跟不懂事的尹氏见什么气?
就看在孩子份上,她也要好生保重自己。
将来她还要长命百岁,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成家立业呢。
老太太又看向许桐,许樵顿时心疼得把妹妹给扶起来了。
这个傻妹妹,明明是娘闯的祸,为何要往自己身上揽?
可他是亲兄长,反不好为她开脱,更没法跟亲娘吵架。
许惜颜道,“大姐姐这伤,还没看过吧?正好父亲去宫中请太医了,一会儿也瞧瞧。”
许桐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柏二太太心疼的看着孙女,再看一眼尹氏,眼神微冷。
“今儿人都在,我就把话说了吧。鸣翠这几年跟着二郎出去为官,着实吃了不少辛苦,如今又养了七哥儿。依我说,不如给她抬一抬位份,正经算个姨娘好了。回头给她销了奴籍,说出去也体面些。娘,您说好么?”
许太夫人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尹二奶奶这么闹,她们都不会插手儿孙的房中事。
但尹氏都已经闹到这般地步了,如果鸣翠还是个通房丫鬟,不知往后得被主母怎么拿捏。
许家不会宠妾灭妻,却也不会由着正房太太蹉磨妾室。
给她抬了身份,日后许云柯长大,要是读书有出息,鸣翠也能挣个诰命。到时将姨娘接出去奉养,倒省了好些内宅里头争斗的龌龊事。
“我不——”
尹二奶奶快要气疯了!
这是她的丫头,凭什么给她这般体面?
还是长辈亲自开的口,日后她要想拿捏鸣翠,岂不是忤逆不孝?不敬重婆婆和祖婆婆?
一句不同意还没出口,被许樵打断了。
“娘!”
可许樵想说话,又被许惜颜打断了。
“二哥哥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祖母既然无事,赶紧去宫门口跟二伯说一声,好让他安心。”
“二伯娘。”
许惜颜打发走了许樵,望着尹二奶奶,垂眸微微福身,“您素来宽宏雅量,惜颜一向敬您。鸣翠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给二伯挑的丫鬟,自然是好的。阖府上下,也都信二伯娘的眼光。我父亲身边几个姨娘,不管出身何处,养没养孩子,俱是一样的体面。我母亲素来脾气不好,却也从不曾计较此事。想来二伯娘,就更不会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