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越也瞧出这边暗流涌动,企图解围,“你们小姑娘家家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算啦算啦,他们正打算联诗作画呢,一会儿让你们来点评可好?顺便尝尝我庄子里新结的好瓜果,如何?”
不如何。
许观海凉嗖嗖的看过来,象看一个傻瓜。
万花丛中过的人,都知道女孩子闹矛盾,男人最好别乱掺合。否则只会两头不讨好,引火烧身。
不过有这个呆子打头,机智的许探花,就好开口了。
“今日春光晴好,桃李芳菲,我正打算画一副美人图,可巧你俩站在一处,正如春兰秋菊,赏心悦目。回头你们看我画得可好,不好便来罚我,要什么礼物都行,好不好?”
高啊!
萧越此刻再看许观海,犹如高山仰止,满心敬佩。
他是想和稀泥,却比不得许观海肯做小伏低,讨人欢心。
主动留了借口,让两个女孩可以去“敲诈”他,就算再生气,也有限得很了。
果然,听许观海这么一说,颜真先有些不好意思了。
毕竟是长辈,还是个风流倜傥,能诗能文的帅大叔,画的美人图堪称京城一绝。能入他的画,本身就是一份荣耀。自己若再不依不饶,反显得不懂事了。
正想就着台阶下来,可许惜颜却淡淡开口。
“父亲这话不妥。春兰秋菊本就不是一个季节,一个是花,一个是草,如何相提并论?且一张画中,总得有个主次。就象枝头桃花,也有开得好,也有开得不那么好的。就算这美的并不情愿,也会抢了丑的风头。故此女儿私心觉得,父亲这立意,似乎欠妥,不妨再考虑考虑。”
许观海,目瞪口呆。
萧越,目瞪同呆。
而颜真,颜五姑娘的怒火,已经有如实质,快要烧起来了!
这口口声声美啊丑的,她什么意思?
不是摆明了在说,她的容貌不如许惜颜,嘲讽她生得丑?
孰可忍,孰不可忍。
就算许惜颜确实漂亮,但也不用这样羞辱自己吧?
颜真抖着手,指着许惜颜。
只觉那张精致美丽的小脸,说不出的恶毒。
而那双微微上挑,妩媚天成的明澈双眸里,更是藏着满满的恶意!
许惜颜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上前一步,以袖掩口,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低低说。
“小妹不才,就算是曾与虎威大将军那等莽夫议亲,毕竟也是议过的。但颜家姐姐,表面瞧着也是好手好脚,却为何从未听到议亲的消息?难道有什么隐情,难以启齿?”
轰!
颜真的脑子,一下就炸了。
特么的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竟是怀疑她身有隐疾,有不为人知的毛病?
她分明好得不得了!
她颜真不议亲,是她根本就不想嫁!
她有才情有家世,还会有一笔丰厚嫁妆傍身,那为何还要去嫁个很可能远不如自己的臭男人?
给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还要为了他去受公婆的气,处理妯娌小姑之间复杂难言的关系。
更有甚者,还得面对丈夫的花心多情。替他管着妾室通房,庶出儿女,这让骄傲的颜五姑娘怎么忍?
与其如此,倒不如一人落得清静。
做个在家的居士修道,有父母在,就依附着父母过日子。等父母不在,与哥嫂若处不来,她也能拿着嫁妆,换个宅院自己住去。
只要颜家不倒,总能庇护她一生无忧。
或许旁人会觉得颜真的想法太荒唐,太叛逆,太不可思议。但偏偏许惜颜,在颜大太太提起这个话头时,就全然懂了。
因为曾经的她,也有过颜真一样的念头。
她们生来都是天之骄女,在家都是掌上明珠,但只要出嫁,就一样得面临普通女子的种种烦恼。
那何不慧剑斩情丝,清清静静过一生?
她们又不是没这能力。
但许惜颜渐大,却渐渐明白,要做个异类,会有多艰难。
不仅是给自己,也会给整个家族,带来难以估量的麻烦,和闲言碎语。
而嫁人,也没想象得那么可怕。
她们有家世有父兄,就不可能嫁得太差。
就算嫁得不大如意,慢慢调教就是了。
纵然教不好,呵呵,以她们的身份地位,也未必就不能换一个夫君。
再不然,还有子女可以教养。
无论如何,只要自己够强,总能走出一条坦途。
所以此刻再看颜真,就算年纪大些,但许惜颜也觉得她更象个不懂事的小妹妹。
倒不是说,她不能选择独自一人过一生。而是她如果真有这个决心,也有这个能力,此时早应该说服家人,不再为此事揪心了。
而不是让颜大太太头疼不已,只能向许惜颜这样一个并不太熟悉的小姑娘求助。
这说明什么?
说明颜家人,太宠颜真了。
又或者是颜太傅曾经的那句赞美,无形束缚了颜家,让晚辈们不好去亲手打破。
百善孝为先。
颜太傅都过世了,就更不能说他是非了。
也弄得从来没有人敢在颜真跟前,撕开现实,告诉她最残忍的真相。
但许惜颜,不怕当一回坏人。
在长辈们的好言相劝,皆成了无用功之后,颜真更需要一个身份相当的人,给她一记当头棒喝。
明白告诉她,如果坚持选择独身,会是什么下场。
世人不会理解颜真那些特立独行的想法,只会猜测颜家五小姐,是不是长得丑,或是身有隐疾,才不能嫁人。
而颜真会为此动怒,也证明她没有自己想象的强大。
还在乎世人的看法,就做不到真正超脱。
那就老实接受现实,做个平凡的人吧。
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许惜颜明白,颜大太太能明白,可颜真却不明白。
围观的许观海,萧越更加不明白。
他们只觉得许惜颜怎么好端端的,就挑衅起颜真来了?
偏偏用的还是女孩子最不能忍的方式——
容貌。
最低端,却也最有效。
颜真被彻底激怒了。
“你别以为你有一张脸……”
她说着话,气急得往前踏了半步,谁知就踩到许惜颜垂下来的披帛一角了。
少女垂眸,余光瞟着身后的花枝繁密,忽地心生一计。
颜大太太都说,治重病,得下猛药。
那颜五姑娘,不好意思,你得吃些苦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