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是很不服气的,可是……”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情不愿的承认道:“还真挺纯的。”
面对这样不知道是不是赞扬的话,白寻音忍俊不禁,无话可说。
“说真的,也就是你我才认输。”女孩皱起鼻子,小声嘟囔着:“要不然我非得叫计算机系的人在组织一次投票,把校花这个名头抢回来不可!”
她说话直言直语,性子却真的很。
白寻音始终淡淡的笑,不言不语,只是这次的笑容中没有往日淡淡的疏离。
她挺喜欢眼前这个直来直去的姑娘的,热情又大胆,阳光明媚,一看就是在氛围很和谐幸福的环境中长大的女孩。
“咦?你怎么不说话啊?”女孩纤细白嫩的手指绕着发梢:“我可是特意打听到你的课表来堵你的哦,没想到你人这么冷。”
......
这白寻音就觉得自己有点冤枉了。
实际上失声三年恢复声音后,她就有了不爱说话这个后遗症,并不是高冷什么的。
“对不起。”白寻音对着女孩轻声道:“你想说什么?我陪你。”
女孩一愣,带着绿色美瞳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半晌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前仰后合。
白寻音被她突兀的笑声弄的愣住。
“哈哈哈,姐姐,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女孩一双明媚的大眼弯了起来,唇角噙着笑意,娇滴滴的自我介绍——
“我叫喻时恬,以后一起玩呀。”
可能是因为两个人老家都是林澜的原因,白寻音很快就和喻时恬熟络起来。
虽然她是大一新生,所在的金融系和自己的物理系排课大不相同,但依然经常约在一起逛街看电影什么的。
喻时恬是个单纯又热情的姑娘,大大咧咧人美嘴甜,从她身上,白寻音时常看到类似于阿莫的影子。
可能她天生恋旧,就喜欢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喻时恬不叫她的名字,经常姐姐姐姐的挂在嘴边。
偶尔白寻音听多了,也觉得忍俊不禁,颇为好笑的问她:“你家里是不是有姐姐?要不然怎么这么会撒娇。”
“哪来的姐姐,我有两个哥哥。”喻时恬嘟囔,十分不屑的哼了一声:“就会剥削压榨我,不贴心,我可想要个姐姐了——我叫你姐姐你不介意吧?”
白寻音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不介意。”
索性她也没有妹妹,多一个也没什么。
平静无波的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来到了年末。
十二月三十一号的晚上,白寻音拨通了季慧颖的电话,低声说了句:“妈妈,新年快乐。”
这已经是她离家千里远的第二年了,隆冬黑夜的热热闹闹,宿舍里的人基本上回家的回家,约会的约会,只她一个人窝在宿舍里。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炮竹声响,却反而映衬的屋内更加清冷。
只有过年过节时分,白寻音才会觉得自己当初北走的决定有些过分。
就像孩子追逐梦想的时候,总会忽略背后渐渐年迈的父母——如果当初她在林澜,起码跨年就能在季慧颖的身边了。
白寻音平日里并不会过多思考这件事情,可季慧颖始终是让她放心不下的一件事,始终是在心里惦记着的。
于是迈入大三,物理系所有学生几乎都开始备战考研了的时候,白寻音开始偷偷的在网上看实习招聘的信息。
物理系性质特殊,和其他毕业后即插即用的专业不同,这个行当,研究生都只能算是一个最最基本的起点。
一大批的博士硕士找不到工作的比比皆是,更何况应届本科生?
几乎选择了物理系的学生都做好了四年不会毕业,六年不会毕业,一直一直读下去的准备。
所以赵娜在无意间看到白寻音找实习的时候相当惊讶。
“不是,音音……”赵娜凑过去,迟疑的问:“你不准备保研么?”
像是白寻音这种成绩拔尖学习认真刻苦,全额奖学金拿着的学生,是直接会被保研的。几乎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她会继续深造下去,所以之前备战考研的时候室友压根就没问过白寻音有没有这个打算。
物理系,刻苦的学生,还用问么?
结果好像越认准了的事情越容易发生偏差。
白寻音在赵娜的质问声中写字的手指顿了下,随后若无其事的说:“也不是,就是看看。”
实际上她是想读研的,但她真的有点舍不得读那么多年的书,然后用这种占据道德制高点的理由让家庭的重担全堆在季慧颖身上。
以前是上学没有办法,可现在她长大了,就不舍得让季慧颖那些工资每个月‘扣扣索索’的积攒着送去医院了。
家庭的开销,医院里白鸿盛的维持治疗,都是庞大的开销。
白寻音从上大一开始就勤工俭学,拿着奖学金,兼职当家教,争取每个月都往家里汇钱争取减轻季慧颖身上的担子,她不想让母亲退休了之后依然不眠不休的连轴转工作。
她并非不想读研究生,博士,只是白寻音总想着,毕业后直接找工作就能早点减轻家里的负担了……她是真的很纠结。
也许当初不应该选择学物理的。
白寻音无声的叹了口气,低头在行程表上的家教课前面打了个勾。
整个大三上学期,白寻音就是在纠结是否考研和兼职中度过的。
直到她接到了家中打过来的电话——
“音、音音。”对面的季慧颖在不停的哭,声音直发抖:“你爸爸他……”
白寻音心口剧烈的‘咯噔’一声。
时隔快要五年的时间,白鸿盛死在了星期五的早上。
五月十八号,那是一个晴天。
第44章 症
白寻音请了整整半个月的假回家奔丧, 经过漫长的五个小时飞机后踩在林澜的土地上,看到的只是白鸿盛的墓碑。
伫立在南部湾墓地,孤零零冷冰冰的墓碑。
上面贴着白鸿盛年轻时候的照片,眉目疏朗斯文, 清秀俊美, 小时候很多人见了白寻音都说她长的像爸爸。
墓碑上贴着的照片一般都是亲近的家属选择他人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时刻, 白寻音看得出来这是白鸿盛和季慧颖刚刚结婚不久的时刻, 他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模样。
也好,也好。
在墓碑上定格这一刻,他永远青春年少,恣意飞扬。
季慧颖苍白的脸上眼眶通红, 神情麻木空洞, 即便白寻音从机场直接赶回来都没发现, 一直呆呆的看着白鸿盛的照片。
她看了多久,白寻音也就沉默的在她身后跟着站了多久。
直到寂静的墓地里, 传出一声喉咙深处发出的哽咽悲鸣。
这声音并不是哭——因为痛到了极致,是哭不出来的。
他们十几年的深情与共,无论是经历了家庭动荡还是毁灭性的打击, 却从没有变过。
“音音。”季慧颖声音沙哑, 背对着白寻音轻轻的说:“来陪陪你爸爸吧。”
她说完,纤细的手捂着嘴巴离开了墓地, 期间几次踉跄的险些跌倒。
等她走后,白寻音才必须要面对事实的,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的蹭到了墓碑前面。
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白寻音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地上。
眼前一片雾气, 她不知道在冷硬的地上跪了多久。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知道白鸿盛大概不会醒了, 但心里总是自欺欺人的想着‘奇迹’这两个字也许会发生, 一直不切实际的期盼着。
白寻音一直都想白鸿盛哪怕醒过来一天,她想告诉他自己和妈妈生活的很好,自己没有被那些坏人欺负……她不想疼自己入骨的父亲去了天上也不得安生。
只可惜,终究是妄想。
不过没关系,所有人到了最后都会在天上重逢的。
整个请下来的假期里,白寻音一直呆在家里,呆在自己逼仄的房间中几乎一步都不愿意踏出去。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但白寻音偏偏感觉光怪陆离,明明有人跟她说话,但她就是感觉自己听不清,回应不了。
似乎季慧颖来过,阿莫来过,就连外公外婆都来过……只是白寻音一直麻木空洞的屈膝坐在床上,不问不动。
其实她听到了她们或哭或叫,但是自己四肢百骸包括每一个细胞都莫名惫懒的很,实在是无法回应。
只有白寻音自己知道她并没有‘折磨’自己。
这是她的一个坎,只有她自己能帮自己熬过去罢了。
直到回北方的前一天,白寻音浑浑噩噩的脑子才终于清醒,才终于接受白鸿盛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的事实。
自此,她没有父亲了,伴随着白鸿盛离世的还有她的念想。
白寻音发现自己的眼泪总是比寻常人要迟钝许多,三年前和喻落吟分手的时候她过了半个月才哭了一场,这次也是。
她后知后觉了半个月,哭了一夜。
第二天清醒后眼眶红红,眼皮发肿,但总算可以和别人对话了。
“外公,外婆,妈。”白寻音穿着整齐,推开卧室的门走了出来,对客厅里三个坐卧不安齐刷刷看过来的老人轻轻笑了笑,半个月没说话的声音清冷中微微有些哑——
“你们别担心了。”
“我好了。”
白寻音没有忘记自己之前在笔记本里记下来的一句话:人生本来就是一场痛苦的修行,无非是痛或者更痛一点了。
她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隅而已,该受的,注定是要经受的。
白鸿盛过世后,季慧颖本来就不算蓬勃的心气儿似乎彻底枯萎了,白寻音去北方读书,她干脆就和父母一起回到了古镇老家。
季慧颖不想自己的一辈子活成大写的‘寂寞’二字,陪着父母照顾他们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反正她已经退休了,在哪儿生活都一样,在古镇不用租房子,退休金反而能留给白寻音读书。
这个决定一旦做出,就再无转寰的余地。
*
午夜梦回,白寻音在宿舍惊醒,想到了近半年前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