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给他把着脉,半晌眸子弯弯:“那成,今晚我住在这里,咱们休息一晚,明天一大早就开始。”
当夜,乔青住了下来,和乔伯庸一起用膳,之后聊天,从那日的拍卖会一直聊到血脉觉醒,和这些日子跟凤无绝的发展。乔青滔滔不绝的说,二伯含笑听着,不时搭上一两句,气氛融融如春。
不论在外面是什么样子,对于二伯,乔青总有一种雏鸟心理。这个从她一穿越来,便无微不至照顾了整整十年的男人,对着他,乔青不需要摆出外面的嚣张强横,永远像个孩子。
翌日一大早,乔青准备完毕,两人开始了治疗。
这治疗,说来复杂,其实也简单。
复杂的是所有珍稀药草的寻找和调配,用时整整十年,乔青已经全部寻到。至于调配,以她的医术更是没有问题。待到调配好的药材融入一方及膝盖的檀木水桶,水波汹涌着冒出无数气泡,乔伯庸去了裤子,赤足搁进去,整个人便是浑身一震。
药性太烈,似有万只虫蚁疯狂地啃噬着早已经麻木的腿,只一眨眼的功夫,他额头上便渗出了汗。乔青一早就说过,这一办法,相当于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些药材混合在一起,实际是渗入其中将他破败不堪的腿中经脉,完完全全融化个干净。再由最后一味药材,一点一点将已经融化的经脉塑形重接。
这种痛苦,相当于乔青那日的血脉觉醒。
只不过乔青的意识不存,并没有对那产生真切的体验。
放到乔伯庸这里,便是清醒着感受这种如烈火焚身一般之痛了。乔伯庸咬紧牙关,额上的冷汗已经湿了发迹。
“二伯,你忍忍,要腿不离药整整泡上三日时间。一定不要拿出来,也不要以玄气去抵抗,一旦受不住了,我会用金针为你疏通。只是这针刺入的穴道也烈,尽可能的不要用到。”
乔伯庸点点头:“没事,十年的苦我都等来了,三日时间,怎会坚持不了!”
话是这么说,声音中已经带上了细微的颤抖。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小小的房间中,从开始的忍痛闷哼,到后面,已经传出了嘶哑的呻吟。但凡太子府路过门口的人,尽都捂住了耳朵,不忍地快步行了过去。更不用说亲眼看着乔伯庸如此的乔青,滋味并不比他好过多少。
乔青咬着牙,一眨不眨观察着他的反应。
乔伯庸煎熬了整整三日,乔青也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陪了整整三日,精神紧张,一刻都不敢放松。
“二伯,能撑住么。”
“没……没问题,你别……别担心。”
这是这三日来,说的最多的对话。乔伯庸哪怕这个时候,都没有提出让她给扎针的要求。哪怕经历着生不如死的痛苦,也生怕她担心上一星半点。乔青手里捏着的金针,一次也没有用过。
直到三日之后。
乔青给他把完了脉,流着眼泪点了点头的同时,乔伯庸脖子一歪,整个人晕了过去。
而乔青也不好受,三天时间,精神保持着高度的紧张和煎熬,撑着把善后的事做完,细细吩咐了太子府的下人这段日子的饮食,作息。还专门交代了太子府总管,同样的话连续交代了三遍,保证这胖总管能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才去了隔壁的小屋,头一倒,以一只绵羊都没数完的速度沾着枕头就睡过去了。
以至于凤无绝来的时候,看见的几乎是死尸一样的乔青。
她累极了,整个人半趴在床上一个旮旯里,腿还吊在外面,毫无睡相。凤无绝把她抱起来,真是轻,手臂里轻飘飘没什么重量,发丝顺着臂弯滑下去,乌黑的青丝流泻了满床,眼下还带着淡淡的乌青。凤无绝心疼的肠子都打结了,把她平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
他也不动,也不走,就这么拉了张椅子过来,随手拿了本书卷坐在床前守着,不时抬眼看一看睡的天地无光的少年,整颗心都满满的安宁。
直到外面发出了一声轰响。
有什么撞到了门上。
其实大白是想敲门的。
肥猫先是凌空迈着矫健的步子,轻飘飘落到了窗台上,看着里面的情形,决定象征性敲一敲门。于是它一个猛猫扑食,从空中飞起,准确无误地射中了木质房门——自然了,你能指望一只猫掌握力度的能耐有多好?
然后……
然后它变成了一只被拍扁的猫片,从门上稀里哗啦地滑了下来。
猫片在地上一抖,浑身的毛炸成一个团子,再次恢复了它自认为优雅无比的肥球身形。等了一会儿,耳朵竖起来,没听见来开门的脚步声,大白焦躁了。那见鬼的好不优雅的下里巴人,抢了它的小青梅不说,竟然还不出来给优雅高贵的神龙开门!
是的,小青梅。
大白这几日很郁闷,跟它插科打诨作奸犯科无比般配的乔青,怎么就忽然有主了呢?那天看着两人抱在一起啃,身为一只猫,它自然没反应过来。可是后来的日子,乔青忽然不跟它玩了,和凤无绝手牵手肩并肩开始了无比温馨无比甜蜜无比让它蛋疼的二人世界……
于是作为一只被抢了小青梅的竹马,哦不,竹猫,决定来找小青梅谈一谈。
肥猫焦虑地在门口走来走去,不自觉地追着自己的尾巴,很快在原地化成了一道团团转的旋风。
它不死心,打算再来一次,就在它原地一蹿,用两条前爪搭上了门把手,后腿悬空地往上挣扎的时候,那刚才还关的死死的门吱呀一声,好死不死地轻轻从里面打了开。肥猫吓了一跳,两爪一松,就屁股落地平沙落雁式了。
它原地打了个滚,正襟危坐地端坐起来,挺胸收腹高贵冷艳地喵了一声。
看见的,便是凤无绝挑起的剑眉。
他道:“帮个忙。”
小半个时辰后,城南包子铺里迎来了一只胖的离谱的肥猫。
肥猫甩着肥嘟嘟的双下巴,蹲坐在一方脏兮兮的桌子上,前爪敲了敲桌面,在老实巴交的老板目瞪口呆的惊悚中,吐出了嘴里的一张纸。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抖着手颤巍巍把纸打开,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两盘生煎包,一斤豆浆,一碗豆腐脑。
然后他还没反应过来,肥猫已经傲娇一甩头,伸出又短又胖的前爪,丢了几个碎银子,乒呤乓啷撒在了桌面上。
“喵!”
老板自然听不懂大白的猫语——还不快去,情敌第一次求老子办事,赶紧的。
小老头瞪大了眼睛,半晌之后,气沉丹田,一声大喝:“快来看啊,这神了,神了!猫也能买东西了!”
“啊?那是猫妖吧?”
“哎呦喂,真的诶……”
整条小巷子里,看见的听见的群众哗啦啦涌了上来,以让高贵优雅的大白崩溃的脏手揉捏着眼前这只看不出了原型的神猫。大白崩溃地躲开这些低贱的手,以头抢桌面:“喵喵喵——!”
于是乎,当乔青一觉睡醒,美滋滋吃着生煎包的时候,不由得从中品尝到了浓浓的苦逼滋味。
她抬头:“我睡着的时候,好像听见有砰砰声了。”
凤无绝一脸淡定:“哦,是你的猫,刚买来生煎包,不知道怎么了,炸了毛就跑了。”
乔青眨眨眼,更淡定地“唔”了声,慢吞吞咽下了一个包子,盯着眼前的乳白色豆浆半晌,霍然抬头——他说什么?他让大白去干嘛了?乔青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呆坐了片刻,脑补了一出悲催的“肥猫流浪记”,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这还没乐完,凤太后气势汹汹走了进来:“吃完了没,三天时间到!”
话音没落,一手一个提溜着两人霍然飞起。
横穿半个凰城到了一处乔青从未来过之地。
似是荒山野岭,手一挥,一股玄气射出到一个地方。这地方无端端出现了一股波纹。凤无绝就这么被二话不说的亲奶奶给推了进去。消失在了那波纹处和乔青的眼前。乔青目瞪口呆,再一次觉得,这孩子肯定是老太太捡来的。凤太后朝她和蔼的笑笑:“丫头,别怕啊,奶奶要推咯。”
乔青自然知道凤太后不会害他们两个。
眼见着凤无绝已经不见了,她也不再追问,以一种“我自己死,您不用举刀”的表情摆手,自己跳进去了。
那波纹缓缓的消失,凤太后表情凝重的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叹口气,离开了。而这个地方,便仿佛从来没出现任何的端倪,无声无息,静悄悄掠过了一丝风……
☆、第二卷 夫妻并肩 第十九章
乔青去了什么地方?
——鸣凤,百战林。
若是在凰城中询问这地名,哪怕是鸣凤的百姓,都绝对是一头雾水的。因为百战林并非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地方,似在非在,似存非存,是玄气高手以空间之力开辟出的一小块儿领域——异空间。
就比如当日邪中天和凤太后单打独斗的时候,周遭好似自成了一个空间,不论掌风还是玄气都没给四周造成一丁点的影响。这就是最为简单的异空间。
再复杂一点的呢?
地壑中乔青和凤无绝发现的那处地方,已经证实是侍龙窟的所在之地,四周布满了阵法,玄气浓度非一般的浓郁,明显和别处有所不同。但她和凤无绝却寻不到一个入口。那就是另一个异空间,连通着另外一方天地。还有传闻中神秘莫测的三圣门,亦是扎根在大陆上的某一个异空间里。
相比较而言,鸣凤的这个百战林,真的算小巫见大巫了。
如果侍龙窟有一国那么大,那百战林最多算个小城镇,一个历练之地——凶兽遍布,阵法林立,还有建立者在里面幻化出的无数高手,随着历练者的等级而调整强弱,你晋阶,“他们”也晋阶,始终比你强上一级。
然后……狠狠地、狠狠地、蹂躏你!
乔青和凤无绝,就是在这么一个地方,被狠狠蹂躏了整整半年!
那些足以让闻者心酸听者流泪的悲催蹂躏史,咱们就不提了。反正乔青从那波纹里一晃而出的时候,等在外面的一圈儿人齐刷刷一哆嗦,几乎不敢上去认。囚狼捶着已经碧绿莹莹的草地,笑的眼泪都要出来:“哈哈哈哈,这哪个旮旯里边儿钻出来的叫花子?”
可不是叫花子么。
头发乌糟糟,脸上脏兮兮,一身血淋淋,凰城里头要饭的都比这强!
凤太后和邪中天双双迎上去:“怎么成这样了?”
不问还好,一问,乔青一口牙都要咬碎了。你试试被一群只知道死磕的战斗疯子穷追猛赶整整半年,连逃都得逃的耳听八方眼观六路,说不得看着好好的地方,一脚踩下去就是连番的陷阱攻击。半年时间,连个停下来休息上药的功夫都没有,眼睛都没合上一下。
你说洗澡?那就他妈扯淡!
乔青皱了皱鼻子,这股子味道真是销魂啊,不在浴室里泡上三天三夜是别想出来了。她深深深呼吸了一口,一晃半年,外面春红柳绿夏意盈盈,连空气都是香的。总算离开那操蛋的鬼地方了!
眼见着她凶神恶煞一脸狰狞,凤太后干笑两声退两步:“奶奶也是为了你好嘛。”
乔青当然知道。
当日邪中天和凤太后的所为,其实在另一方面,也将那日的天地无光之象压了下来。众人只以为有什么不为世人所知的神秘高人出现过而已,大部分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唐门的纷争上。
自然,骗得了大多数,可骗不了少数知情者。
别说紧跟着就是一个暗潮汹涌的七国比武大会,哪怕是她本身,对于玄气的提升,也已经迫在眉睫。这等时候,凤太后的所作所为她也早就料到了。只是猜到了结果,没猜到这一把血一把泪的苦逼过程啊……
她四下里看看,只这扭动脖子的动作,乔青简直担心脑袋从脖子上掉下来。
一扭头,怔怔望着前方,眼圈儿忽然就红了:“二伯……”
这半年的时间里,最初放不下的就是二伯的腿,为着这个,一开始心绪不宁狠狠吃了几次苦头。后来才生了教训把这些事都暂且压住,什么都不想,一心在里面修炼,哦不,是挨揍。这会儿看着好好的站在她眼前,眉目谦和敦厚,依稀透出了几分重生后的意气风发,再也看不出从前的自卑之色。乔青抹去眼角的湿润,笑着跑上去:“二伯你好了?”
乔伯庸也不嫌她一身脏臭。
揉着她的一坨乱海草,眼圈儿也红了:“好了,好了,都好了。”
乔青趴在他肩头拱了两下,乔伯庸嘴笨,只知道以最简单的话不断安慰她。好了,都好了,不断地重复着这两句。这一老一小偎在一起,浓浓的亲情流淌着。半天,乔青才吸了吸鼻子,到处看看:“无绝呢,还没出来?”
“还没呢,你先出来,他估计还要等一会儿。”
邪中天摆摆手,也没用感知探测,直接心急火燎地问:“来来来,快说说,这半年的进展怎么样,有没有到知玄高级?是不是快要摸着晋阶的壁障了?”
一句之后,果然众人全部齐刷刷的瞧过来,好奇宝宝一样一脸的期待。
乔青眨眨眼,还没说话,跟他死掐了一辈子的跟他死掐了一辈子的玄苦大师先念了句佛语,宝相庄严:“阿弥陀佛。”然后一变脸,嘴贱道:“个老东西你做梦做抽抽了吧,还壁障?这才半年时间,没睡醒就再回去睡会儿,最好一睡不醒再也别起来了。”
“给老子把屁咽回去!”
邪中天可不跟他客气,张嘴就骂:“老子徒弟能跟你那苦逼天赋一样么,三十年蹦两阶,说出来也不嫌丢人。来,徒弟,大声说出来,不用给本公子面子,吓吓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呃——”
邪中天话没说完,卡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