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一眼瞪过去。
他瞬间摒弃了心中荒唐的想法,就这小子,阴损的,粗鲁的,狠戾的,杀人不眨眼的……怎么可能。宫无绝为自己刚才心头升起的一瞬雀跃自嘲了下,眼前便恍然放大了一张妖异的脸:“喂,你不会是看上老子了吧?”
宫无绝难堪的炸毛,鬼看上你了!一把拍开乔青的脸:“闪远了点。”
乔青朝后一仰,也不恼,远远仔细观察着宫无绝的神色,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悄悄松了一口气。老子是女人,千万别看上我。殊不知,某男现在正让她一闷棍打的心口闷闷的慌。这种不由自己的感觉他从没试过,扭过头迅速转移话题,恶声恶气的掩饰心底的无措:“不是要睡么,折腾什么。”
乔青也不知道自己在折腾什么,她一个女人和男人睡在一张床上,自然是有点别扭的。不过知道了这男人对她没想法,她便整个人放开了。哥俩好的靠上去给宫无绝盖上了半边毯子:“亮着灯我睡不着。”
宫无绝再推她远了点:“忍着吧。”
乔青眨眨眼,什么臭脾气!老子怕你着凉不知好歹!不盖拉倒:“说回之前的,既然可能这只是玄天的一个游戏,那么这游戏必然不会这么快就玩完的。一个考验么……”
“说不定,假使这次你死不了,玄云宗你必去。”
“是,他怎么能容许自己一手导演的游戏失了玩伴。”乔青打了个寒颤,有种让毒蛇盯上的感觉:“重点是,老子不可能去啊。”
她想不通,总觉得这件事之后还有后着。就像上次对宫琳琅说的,如不是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去自找麻烦的,她又不傻。可是现在麻烦找上门来了,更有可能是源源不断的。乔青叹气一声,整个人向后仰倒,双臂枕着头。宫无绝的手便被她带了过去,垂到她耳侧。乔青斜眼瞄一眼这只手,指骨修长,指腹有薄茧,指甲修剪的极为整洁。从来听说这男人有洁癖,她转头问道:“你和宫琳琅的感情倒是好。”
宫无绝也不在意她直呼宫琳琅的名字,反正这小子从来胆大包天。空着的手翻过一页跟本看不进去的书,外面月光寂寂,清风徐徐,室内烛灯摇曳,对影成双。宫无绝受伤的心稍有治愈,只觉这感觉倒也不赖,多少年了,自从长大之后便没有和人这么促膝长谈过:“从小的玩伴,还有姑苏。”
“唔,讲讲呗,闲着也是闲着。”
他合上书:“你不是知道我身份么。”
乔青稀奇:“我怎么会知道?”
宫无绝更稀奇,俯视着她看:“当晚盛京南郊,你不是……”
“哦,老子唬你呢。我只知道你每年都会消失上一段儿时间,想来应该是回家去了,具体是哪,我怎么会知道。”乔青说的理所当然,让宫无绝暗暗磨了磨牙,早知道那时候就把这小子给灭了!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事儿,让她整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就如一条秋后的蚂蚱,明明蹦跶不了几日了眼看着就得歇菜偏偏越来越活蹦乱跳。
还不知怎么的,不知什么时候,竟蹦到他心里去了!
该死的小子!
乔青缩缩脖子,心说男人心海底针,这人刚好了两分钟又开始犯病。
宫无绝狠狠咬牙,恨不得现在就一巴掌拍死这小子。然而看着乔青眯着眼睛开始打哈欠,就如当日在她院子里看见的那只打滚儿的肥猫一般,慵懒的,无理取闹的,带着点儿招人恨的可爱。宫无绝一个激灵,可爱……靠,这词汇形容谁都扣不到这小子的脑门上!
他叹了口气,将书临空丢去桌上。
劲风拂灭了蜡烛,室内一瞬漆黑。
他也躺下,扯了扯乔青屁股底下的毯子。乔青很大度的分给他一半,他盖上道:“你师傅知道的,没告诉你?”
乔青迷迷糊糊答:“他的,一年见不到个几面,谁闲着没事儿谈个不相关的人啊。”
宫无绝又黑了脸。
不相关的人……该死的小子,会不会说话!你现在屁股底下还睡着不相关的人的床呢!你盖着的还是不相关的人的毯子呢!晚上还吃了不相关的人府里厨子做的饭调戏了不相关的人的丫鬟!宫无绝忍住一脚把乔青踹下去的冲动:“我家在大陆最北方。”
“那你上次咋从南边回。”
“拐弯儿去办了个事儿……啧,别打岔!”
宫无绝皱眉吼她一句,乔青立马连连摆手:“好好好,你继续……诶,等等,大陆最北方,上次师傅喊你凤小子,紫玄巅峰,那岂不是……”乔青霍然起身,瞪着宫无绝就像看见头活恐龙,宫无绝一挑眉,以作默认。乔青倒抽一口冷气,好家伙,她就说这男人整天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原来背景这么硬。随即便是撇撇嘴,咋觉得这男人刚才那一挑眉,那么傲娇呢。
南姑苏,北鸣凤。
一家主财,一家主武。即便是两个名字被放在了一起,可若要论起来,在这翼州大陆上以武为尊,这凤凰比起姑苏来可是强上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整个大陆七国七宗三圣门,除去那从来飘渺无踪的三圣门之外,往下了数,便唯这鸣凤独大了。
乔青轻笑两声:“成,太子爷,您继续。”
宫无绝烦她这张笑颜如花的脸,更烦自己胸腔里那点儿要了命的心跳。别开眼,不再看她,刚想张嘴,乔青又凑上来:“那那个一根拐杖走天下的……岂不是你祖宗?”
几次被打断的男人深呼吸,只想抓起个枕头闷死她!
宫无绝翻个白眼没好气儿:“我奶奶。”
乔青吹个口哨,原来辈分这么大,那罗刹太子从来凶名在外,名声不比她好上多少,不过也跟她一样,神秘!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那翼州四大公子若和他放在一起,直接歇菜。没想到现在见着活的了!乔青笑嘻嘻问:“你奶奶真那么厉害?打遍天下无敌手?”
宫无绝想了想:“这世上的高手多了去了,就说那神秘的三圣门,恐怕其中有百分之五十都是超过的。”
乔青皱眉:“这么强?”
宫无绝撇嘴,你以为呢:“不过那些人都是隐退江湖的,早已不在大陆上出现。世俗来看,我奶奶和四大宗门的宗主是一个级别的。”想了想又加了句:“你师傅应该也是。”
乔青知道他说的这四大宗门,是七大宗门中的四大强国中的。大陆七国,每个国家都有一个最强宗门。而大燕的,便是玄云宗。只不过在七国七宗里,大部分都是如鸣凤和姑苏那般,宗门和国家是一体的,皇权越强,宗门越强,不存在什么对立关系。而大燕和玄云宗,只能说是一个异数。也因为这个异数,让宗门和皇权相对立,相互掣肘。
不论在国力,还是武力来说,大燕和玄云宗,都是倒着数的。
“你有这样的背景,到这鸟不拉屎的大燕来干嘛?”
宫无绝是该死不会告诉她自己因为被逼婚逼来的,那多没面子?于是他咳嗽一声凶巴巴吼:“到底还听不听!”
“遵太子爷令!”
乔青笑的狗腿,宫无绝让她给气笑了。
不过也不忍破坏这会儿难得的好气氛,谁能想得到,他们两个从来见面就互不顺眼的竟也有盖着棉被纯聊天儿的时候。乔青也觉得稀奇,晚上那一打,反倒打出了阶级感情。知道了宫无绝对她没意思,她也没了那太多的顾虑,倒是觉得这人尚且顺眼。有的聊就聊吧,多抓几个罗刹太子的把柄在手里头,指不定以后就有用。到了明天早晨,谁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乔青奸诈的一挑眉:“请。”
宫无绝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嗓音低沉慵懒如一把大提琴独奏。
乔青也躺下去,因为双手相连,她的手便被带到了他的腰际。她倒是无所谓,只叹了一声手底下的线条极其坚硬,便直接闭上了眼睛,咕哝了一声:“好像忘了个什么事儿。躺着怪别扭的。”
这边她呼吸一流畅起来,宫无绝那死死绷住的沉稳如大提琴的声音就开始颤,好在颤的不明显,反正乔青没听出来。
于是一个说,一个听,气氛诡异的和谐。
而房外等着看好戏的陆峰三人,则可怜了。
三人喂了一晚上的蚊子,守在房外想着这两个针尖对麦芒的肯定又要打起来的,结果陆言的脑袋在陆峰肩头一颠一颠,几乎要撑不住了,里面还是安安静静,甚至连烛都熄灭了。
烛都熄灭了!三人打着哈欠一脸惊悚:“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什么妖?”
一声询问响在树下,三个心里有鬼的险些栽下去,便见管家邓财端着碗参汤站在下面,仰着脸那个好奇:“王爷睡了?”
陆言摆摆手,谁知道里面闹什么妖:“没听见声,你去门口问问。”
旁边陆峰陆羽暗暗给他竖大拇指:这书生,够奸诈!自己好奇不敢去,让管家去当探路石。
邓财转身朝房门口走去,后面陆言拱手:好说好说。
“王爷,可就寝了?”
房内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即宫无绝极小的声音传出来:“不喝了,睡去吧。”
邓财点点头,心说王爷今天可古怪,平日里每碗都要喝一碗参汤才睡得着的,今晚先不说从来不近生人竟然和这乔家主睡一个屋了,就说这乔家主在,反倒连习惯都给改了。邓财想不通的走远了,陆言三人一看没热闹看,抓着浑身被蚊子咬的包怨念的飘走了。
直到外面没有了声音,房内的宫无绝紧紧皱起了眉,为何不喝了?只是因为怕身边已经睡着的人被吵醒么。
宫无绝翻个身缓缓坐起来,透过微弱的月光看一旁乔青的睡颜,她睡觉极其不老实,那薄毯早就被一股脑的抢了去压在身子底下。她的脸很小,巴掌点大,平日里睁开那双凌厉的眼睛便将这些都遮掩了去,此时看,尖尖的下巴抵在毯子边缘,睫毛簇簇投影在面颊上,无辜的像个初生稚童。
宫无绝摇着头笑了,初生稚童?亏他敢想!
这笑带着点苦涩,宫无绝想,自己真是魔怔了,大晚上的不睡觉盯着个男人死死的看。
然而目光却移不开,刚才他讲着讲着便听乔青的呼吸弱而平稳了起来,知道她是睡着了。而这个小子睡着了,他心底那点不正常的期待便通通浮现跳跃了出来,欢蹦乱跳的在他耳边轰轰的响。宫无绝现在的感觉就是厌,既厌乔青,又厌自己,这一点点清晰起来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心里疯狂的在抗拒,然而他不受控制一般的微微俯下了身,靠近了乔青如孩子般的睡颜。
宫无绝眯着眼睛看她,忽然猛的退开。
他咬着牙躺下,心想自己这是给自己找了个什么麻烦,一时嘴贱说钥匙丢了,这今后的十日要怎么过!
脑中的思绪无限制的到处飘啊飘,宫无绝就感觉旁边貌似有了点动静。乔青醒了?他霍然扭头,对上乔青惺忪的睡眼,有种被抓了现行的狼狈。就见乔青揉着眼睛坐起来,就像那日在医术大考上的初醒时的傻样,红唇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什么。
管她说什么!
想虽这么想,耳朵尖儿却悄悄的竖了起来。
然后宫无绝便一脸崩溃的听见乔青仿佛是恍然大悟一般的,身后她那只手还搭在他腰上,另一只手揉着眼睛咕哝道:“老子终于想起来了,晚上才打过一架的,竟然没洗澡!”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六十一章 谈谈
乔青的一句话,如惊雷炸响在了宫无绝的耳边。
她说完之后,便再一次躺下,迷迷糊糊咕咕哝哝。
宫无绝竖着耳朵悄悄听,听她没再发出什么声音,一把拍飞了心底那点小激动和小雀跃,轻轻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出来,身侧少年猛然坐起,宫无绝又死死闭上眼吸了回去。
乔青还处在迷糊当中。
刚才睡着她就觉得有啥事儿忘了干,毕竟不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下,想着想着实在没想起来,便在身边男人慵懒的嗓音中睡了过去。而这会儿,直到睡着了才觉得不怎么舒服,晚上才和宫无绝打过一架,一身的尘土竟然就这么睡了?
乔青是忘了,宫无绝却是记得的。
不过……和乔青一起手连着手洗澡?这念头在脑中一升起便被狠狠的掐灭,一丝儿的火星都没给留下。
于是,此时在乔青迷迷糊糊提出了这个问题之后,回复给她的便是枕边邻居的沉默以对。
乔青大概用了十分钟的时间让自己从起床懵中清醒过来,这十分钟里,身边的人连呼吸都放缓了。她清醒了,歪过头:“喂,听见老子说话没,咱俩忘了洗澡。”
咱俩……咱俩……洗澡……洗澡……
四个大字在宫无绝的脑中荡啊荡,飘啊飘,表现在乔青的眼里却是无动于衷。他背对着她,侧身躺着,呼吸悠长而缓慢仿佛睡着了。乔青戳他一下:“你还真睡了啊?”还不知道要和宫无绝这么呆几天,最坏的可能性是整整十日,十日不洗澡,从来锦衣玉食的乔青想到这个可能瞬间不能忍受咂了咂嘴巴:“诶,先醒醒。”
宫无绝装死。
乔青再戳:“你一紫玄装什么装,赶紧起来!”
那手指在自己的侧腰处一下一下,宫无绝绷不下去了,一副方方睡醒的模样,转头瞥她:“大半夜的洗什么澡,明天再说。”
一片漆黑中,这男人的肤色趋近小麦,并不能看出俊脸通红。乔青只当他嫌麻烦:“你不是有洁癖么?”
宫无绝在心里暗暗磨了磨牙,他宁愿洁癖致死:“明天还得早朝,折腾什么。”
“早朝?”
乔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个好主意:“带着老子去?”
宫无绝晃了晃两人手腕相连的锁链,自然要带着她去,宫琳琅的命令是“严加看管罪臣乔青,寸步不离,十日后亲送午门监斩”,可没说他可以避过早朝。既然要寸步不离,那带着她去也是理所应当。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玄云宗摸不到头脑,明明是阶下囚的人,大大方方出现在皇宫里晃悠,每天晃悠在所有人的眼前。
心里有鬼的人,自会自行想象。
乔青也想到了这一点,一个自行想象微妙的很,尤其如玄天那种人,高智商的自以为是的疯子,也定然是多疑的。只要他有了疑惑,才会做出更多的事,露出更多的破绽。乔青歪头瞅着宫无绝,一直都知道这男人腹黑奸诈的很,这一招虚张声势,摆的不错。
她朝宫无绝挑挑眉——好主意。
宫无绝回以嘴角一勾——本王也当是遛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