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暗卫们以陆羽为首,摸着下巴面面相觑:“咱们爷,好像有点怪啊……”
御书房内,宫琳琅和宫无绝离着老远,宫琳琅坐在龙案后,两边两排椅子,宫无绝坐在最后一个。她一走进门,就发现那男人板着的冰山死人脸,这人不知道犯什么病今天少惹为妙,乔青选择了离着他最远的一把椅子,直接窝了进去。
宫无绝气息再冷。
此时他已经平静了下来,为方才自己升起的那点烦躁奇怪着。他完全不理解自己的行为,但是一切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甚至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宫无绝把这一切一股脑的扣在乔青的惹人厌上,厌屋及乌,所以对待乔青身边的那个人,他更是看着就烦。宫无绝垂着眼帘,乔青并不奇怪,这人从来一副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什么时候笑脸相迎了,她才得回去翻翻黄历。
她自顾自问向宫琳琅:“皇家暗卫是怎么回事?”
说到正事儿,宫琳琅把思绪给扯了回来,正起了脸色:“你没收到消息?”
“什么消息?”
宫琳琅看向宫无绝,宫无绝也抬起了头,两人对视一眼,有点奇怪。怪不得乔青这几日一直不来皇宫询问,原来是根本就不知道。按理说她的消息网不该这么弱才是:“最近大燕中无端传出了一个消息,没有人知道这消息的真伪,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何而来,却在短时间之内不胫而走,所有的武者尽都知晓了。”
“什么消息?”一直以来,管信息传递的都是项七,他和洛四跑路去追乔雨,也不应该耽误正事儿。乔青心下一沉,这走了也已经十多天了……暂时挥开心中不好的预感,她问道:“跟玄云宗有关?”
“不错,玄云宗一直以来是大燕第一宗门,高手无数,你可知道原因为何?”见乔青一脸的“罗里吧嗦赶紧的”,宫琳琅撇撇嘴,继续道:“玄山之巅玄气充沛,那里有一条灵脉。灵脉乃天地自然形成,将天地间生生不息的玄气汇聚而去,自然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而也因着这浓郁的玄气包围,大陆上不乏有灵脉生长出天地奇物之事。”
乔青挑眉:“玄云宗的那座,长了个什么?”
宫琳琅一扬下颔:“孺子可教!”
乔青随手拿起个什么丢过去:“吊什么胃口。”
宫琳琅脑袋一偏,避了开,一眼瞧见地上碎了的小鼻烟壶,拍着桌子嗷嗷大骂:“朕是皇上!皇上!对朕不敬,把你拖出去午门斩首——诶诶诶,别扔,那个贵的很,我说我说——双生果!”
乔青放下手中所谓很贵的东西,翻个白眼,这小气巴拉的皇帝。随即便思索起这灵物来。双生果,又称并蒂果,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之效,食之可强身健体玄气大进。虽然在整个大陆有所记载的天地灵物中,还算不得多么高级的东西,但是对于依然处于彩虹等级之中的,则绝对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了:“所以那六十大寿,变成了寻宝大会?”
宫琳琅瞪她一眼:“不错,这事儿不论真假,反正消息一出,整个大燕都已经红了眼。现在距离那六十大寿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已经有大批大批的武者朝着玄云宗赶去,一时之间,玄云宗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那玄天怎么说?”
“有缘者得!”
“呵,这个有缘,很微妙啊……”
乔青向后一仰,斜着眼睛轻笑一声。随着这一风流又邪气的动作,随意披着的发丝微微一荡。这一荡,便仿佛荡到了宫无绝的心里,像是有什么在心间一搔,让他狠狠皱了皱眉。什么德行:“你还是顾忌顾忌自己吧。”
乔青嗤他声,这人,阴阳怪气的不就是跟你看上的男人熟了点么:“所以你们分别安排暗卫来保护我?一个有缘,还不是玄天想给谁就给谁么,他摆出阵势这东西玄云宗不要,那么给谁呢?模棱两可的一句话,让所有红了眼的人都疯了,这个时候还不上赶着巴结他。首当其冲,就是我这明明白白得罪了玄云宗的人!一旦灭了老子,就算是无形中让玄云宗欠了一个人情,到时候夺宝大会上,一切都好说。”
她分析的时候习惯性的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儿阴影,日光下别有一番剔透之美。宫无绝眯着眼睛瞧她,忽然视线落在他轻敲扶手的白玉指尖上,微一愣怔。
这个小习惯,连宫琳琅也看见了,皱着脸有些无奈,竟然和无绝思考的时候一模一样!
“好一个玄天,兵不血刃的借刀杀人!”黑眸乍然睁开,金芒一闪。乔青笑道:“以后老子的麻烦无穷无尽了啊!”
宫琳琅耸耸肩:“所以你身边的暗卫莫要调走,就留着先用吧。虽然能因为一个双生果来送死的人估计也没太大的能耐,可怎么也顶不住人多。你一个对付得了,十个对付得了,上百上千的亡命之徒对付得了么?”
“皇上,你还挺关心下官么。”
乔青凑上龙案,笑吟吟如一朵花。
宫琳琅瞬间后仰,知道她这是为了那劳什子官职来找场子了。远离这危险的小子,他干笑两声:“朕这不是为你好么,一个官阶聊胜于无,那些想要动手的最起码也在刺杀朝廷命官这一罪名前思量思量,总能给你去掉个十之七八吧。剩下那些为了双生果失去理智的,你收拾起来也轻松的多。”宫琳琅死也不承认,他根本就是最近心情不好,看不得旁人舒坦,想让这小子跟着一块儿遭殃。
乔青托着腮眯着眼盯着宫琳琅,越盯他越是想跑路。
这笑落到宫无绝的眼里,又引起了一阵恨恨然,笑的这么风骚干嘛!
这极其不友好的视线被乔青感觉到,让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望过去,就见宫无绝的脸又黑了一层,瞪着她暗暗磨着利牙。乔青险些想扇自己一嘴巴,该,明知道宫琳琅跟他是一对儿,还凑这么近。得,又踩着雷区了!她迅速朝后退,坐回椅子里:“见谅,见谅。”
宫无绝冷笑一声:“岂敢,岂敢。”
乔青咕哝了句阴阳怪气的小气男人,转而问道:“玄天为何不要那双生果?”
宫无绝压下心里的烦躁,一眼都不愿意多看她。端起一边的茶盏垂着眼帘欣赏着里面起起伏伏的茶梗子:“一来,他不需要。双生果虽然是好东西,但也不至于天地难求,但凡有灵脉的地方都有可能长出,不过讲究个机缘罢了。彩虹等级以下,是为不可多得的灵物,而对他那个等级来说,聊胜于无。二来,既然他不需要,那就无所谓什么浪不浪费了,一个双生果一能引得大燕武者齐聚玄山,弥补之前谋逆之事落下来的声望,二能不露声色的借刀杀人。这样的买卖,傻子不会算。”
乔青眨眨眼,她不过是多问了一句,这人拐着弯儿的骂人。什么冰山男,嘴巴毒死了:“那这么说,这件事应该不是空穴来风,想来是真的了。不过……跟老子无关。”
宫琳琅稀奇:“你不去?你刚入紫玄,若能得到这东西,一来巩固,二来更进一层……”
乔青敬谢不敏:“我这隔着玄山十万八千里呢,那人都想着法的玩阴招,老子想要那果子也不能把小命给搭上,屁颠屁颠往那老东西眼前凑,这不上赶着送死么。”
“哈哈哈哈……”
宫琳琅哈哈大笑,再看乔青的目光极是赞赏。这果子对于乔青来说有多少好处,想必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可是在这样的诱惑之下,她还能绷住理智分析利弊,毫不犹豫的舍弃了那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天地灵物。哎,那些被诱惑冲昏了头脑的人真应该来看看,这哪里是个十六岁的小子,说她千年老狐狸都不为过。
——多智而近妖啊!
也怪不得无绝会对她……呸!无绝才不会误入歧途!
宫琳琅朝宫无绝看去,见他依旧盯着茶盏里的茶叶,看的十分认真。只是那微垂着的嘴角几不可察的勾起点赞赏的弧度,笑的……笑得……一脸风骚……宫琳琅瞬间捂住脸,这还是他那个深沉又内敛,腹黑又强大的好友么?
被颠覆了的皇帝捂着脸一声哀嚎。
乔青和宫无绝同时扭过头。
宫琳琅咳嗽一声,尽量绷紧了自己的表情,奈何那眉毛一跳一跳,嘴角一抽一抽,下巴一颤一颤,整个人跟帕金森似的。无绝很明显现在还没发现自己的异样,他可不能点醒了这人潜藏的断袖因子。嗯,时间久了,恐怕他自己也就好了。
乔青眨眨眼,只觉得从那天御书房里撞见两人拥抱开始,他们就有点问题。怪不得太医院和顾公公都说皇帝身体微恙了,这不是有病是什么:“对了,我是来给你把脉开方的。”早治早好,这人都神经了。
“不用了。”
宫琳琅摆摆手,他是啥问题他明白的很,上次无绝抱他一下,回去吐了十几天,他受伤的是心灵啊心灵!从来自认风流倜傥的他竟然被人嫌弃了!忽然想起什么,他又问道:“外面那个是谁?生面孔,没见过。”
宫无绝的耳朵尖儿悄悄竖了起来。
“乔家不是都让老子给杀干净了么。太医院一下子少了一半儿的人,补进来的学徒。”乔青一歪头,便看见了宫无绝有点好奇的表情,瞬间明白了过来。这宫琳琅估计是帮他问的啊,啧啧啧,不只不吃醋还帮心上人询问心上人,这大度,这贤惠,别当皇帝当王妃算了。直到解释清楚了,宫无绝铁青的脸色恢复了点儿,乔青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立马把田宣给卖了:“那人姓田名宣,剑峰底下清平县人士,上有老母,父亲已过世,原本是县里的教书先生,也偶尔给人问问诊……”
声音越来越弱,说到这里,咕咚一声全咽了下去。
原因无他,宫无绝那刚好了点儿的脸色,在她这一通介绍之下一层一层的黑了下去。她每说一句,他就黑上一分:“咳咳,咋了?”
砰——
手中的茶盏瞬间给他捏爆了。
乔青一哆嗦,看他堪比锅灰的脸抬起来,一笑:“知道的挺清楚。”
黑漆漆的俊脸上,只有这一笑露出来的森森白齿,怎么看怎么渗人。乔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也明白自己惹着他了。而重点就是,她根本莫名其妙一头问号。看着这男人射过来落在她手上的目光,乔青瞬间把手背身后去,有种晚上一秒钟就会被他剁了的错觉。拽了他心上人袖子一下,这人还记一辈子了。
“那个,田宣还在外面,等了不少的时候了。事情清楚了我就不多呆了,回头给你俩一人开个方子啊!”
乔青拔腿儿就跑,再在这诡异的男人眼前儿呆下去,早晚给逼疯。
随着她冲了出去,身后御书房的大门轰然暴裂。
随着大门爆裂,宫琳琅带着颤音的嚎叫直冲天际:“宫无绝!这门很贵啊——”
乔青拍拍胸口,耳边宫琳琅的嚎叫还没消散,回头看看这粉末飞扬的御书房大门,决定以后离着这两人有多远算多远。现在还是想想这接下来恐怕源源不断的刺杀之流才是关键。
田宣走上来:“大人?”
乔青一摆手:“你自己回去啊,老子是不敢带着你了!”
说完,一溜烟儿跑没了。
两人一起从太医院出来,回去却是一前一后。
这等不同寻常的情形立即引起了太医院中贵族子弟的注意。一开始看院首的态度,倒像是对那田宣感觉不错,可自从那日分别回了太医院之后,院首明显避这田宣如蛇蝎,一副跟他多近个几分就会惹上麻烦的感觉。再听说那天田宣连御书房的门都没进,院首出来时皇上还报废了一扇门,众人立即将这归咎为了乡下来的土包子不懂规矩惹恼了皇上和院首。
于是,本就看田宣不顺眼的贵族子弟们,再也没了掣肘。
而田宣,也在太医院中如履薄冰。
这些乔青并不知道。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她从来是个冷心冷肺的人,若是想进入她的心,没有个时间的累积风霜的共历根本不可能。而田宣,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的过客罢了。至于宫无绝……在太医院中打苍蝇的乔青摇摇头,这人很复杂,她对这人的感觉也复杂,有感激,有赞赏,有较劲,也有不顺眼——若说朋友,貌似没达到,可说无关紧要,也不尽然。
想不明白,乔青则不想,啪——一柄飞刀正正射入墙上,五只不长眼的苍蝇被飞刀贯体,开膛破肚的连成一串儿。
四面八方隐藏着的暗卫齐刷刷一抖,只想仰天一阵嚎:“王爷啊,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人,需要咱们保护么?”
这太伤自尊了!
他们跟着这乔公子半个月了,半个月的太平日子没动过手,早已经浑身痒痒到不行。前天总算是看见了一伙不知死活来刺杀的。一众暗卫枯萎的小心肝儿瞬间活了,甩着手踢着正步大吼一声就往前冲,谁知道这乔公子明显比他们还手痒,捏着把飞刀就冲上去了。三下五除二,全部挺尸。徒留下他们暗卫呼天抢地:“乔公子,给咱们留一个啊!”
再说昨天早晨,哦不,是中午,乔公子素来不点卯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终于到了中午来皇宫的路上,又是一群不怕死的亡命之徒。这次明显她还没睡醒,揉着惺忪睡眼一副状态外的样子。暗卫们惊喜了,提着大刀就飞了出来,刚一落地,只见迷迷糊糊的乔公子袖子一挥,又是一地脸色乌青口吐白沫的尸体。
最后是昨天晚上,乔公子在房内呼呼大睡,正好有两个宵小前来行刺。睡觉中的乔公子从来是不许人打扰的,她蒙起被子大喝一声:“你们还不动手!”众暗卫再一次惊喜了,总算有咱们发挥余热的机会了。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动手,半空中破窗而出两个女子,一人逮着一个吭哧吭哧就是一顿胖揍,一边还有一只胖乎乎的肥猫喵喵呐喊。
众人欲哭无泪,就这样的人,不去欺负旁人就算了,怎么可能吃了亏!
“陆羽啊,王爷到底在想什么?”某棵树上,一暗卫百思不得其解。
陆羽百无聊赖的打着蚊子,看一眼办公间内一刀一串儿苍蝇的乔青,无精打采道:“爷在想什么我是不知道,不过我怀疑乔公子有问题。”
“什么问题?”一众脑袋凑了上来。
陆羽小小声,再瞄一眼太医院里正被那群贵族子弟们奚落的田宣:“爷前天跟我说,一旦乔青和田宣有所接触,定要立即向他汇报!这还不叫有问题么,难不成是……”回忆起自家主子昨天的神色,那叫一个茫然。直到自己说出了这番话,好像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和惊悚。陆羽捏着下巴:“难不成名为保护实则监视?她是敌国的奸细?”
“切——”
众人齐齐呸他:“你忘了爷上次怎么吩咐的了,必须一刻不离确保她安全无恙,但是如厕和洗澡的时间都滚的远远的。”
这下,连陆羽也不懂了。
“诶,乔公子出来了!”
乔青打够了苍蝇,出门放放风,听见的便是那群贵族子弟的一声大喝:“田宣,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喝叫的人一把将他案上的文书全扫到地上,一群人冷笑着围着田宣,一边的老太医们抬头扫了一眼,倒是也不出言。就在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下,田宣站起来,不卑不亢:“在下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属于我的事儿,定会做到最好,不属于的罪责,谁也别想让在下来背。”
这一气势,让人不由得一惊。随即便是恼羞成怒:“本公子肯放你一马是瞧得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田宣冷冷笑着:“莫要说的这么好听,你们这几日来所做的在下不是傻子分的清楚。在下希望息事宁人可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辈!那玉诀,在下说了没看见,就是没看见!”
“本公子的玉诀乃是当年先祖赏赐给家父的御赐之物,御赐之物也敢动歹心思,田宣,你这是在找死!若你交出玉诀,自动请离太医院,本公子便放你一马,否则……没有院首大人维护你,我看你当如何!”
“在下说过没拿,就是没拿。”
“好!”那公子哥鼻孔朝天,眼中划过抹得意之色:“本公子已报了内务府,自有大内侍卫来解决此事。”
话音方落,外面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趋近。顾公公带着大内侍卫齐齐赶了来,一瞬这太医院便站的满当当的。本来太医院中偷盗的小事儿本不归他管,可上报的人明明白白的说着是御赐之物……顾公公一进门,便扯着尖细的嗓子喝了一声:“是谁偷盗了御赐之物,先祖之赐也敢觊觎,简直是对先皇的大不敬!”
众人赶忙给顾公公见礼。
顾公公昂着头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众人冷笑着退了开,先前那公子哥一指:“公公,是他!他偷了……”
那人没说完,便见本来还一副高高在上的顾公公,瞬间弓起了身子一路小跑朝着他后方冲了上去,什么气焰什么高人一等全都喂了狗。顾公公跑上前,老脸堆满了笑:“乔大人,几日不见,大人可好?”
乔青正瞧着热闹:“顾公公别来无恙。”
“不敢不敢,大人啊,您这些日子送去的药皇上吃了可好多了,晚上睡觉也安眠了不少。大人真真是当之无愧的医之魁首!”其实皇上一听说是乔大人开的方子,根本连碰都没敢碰。连称那小子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喝下去万一毁了容,万千少女还不得哭碎了心。不过事虽如此,这个乔大人他也不敢得罪,一切往好了说肯定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