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单捏在手里,饶是余葵心态再好,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明明是一样的学习方法,为什么从前有成效,现在却寸步难进了呢?
实验班晚上常有老师来讲课,晚自习基本没有学生走读,怕跟不上大家进度,余葵也不好再搞特殊,把补课都挪到周末,做一对一加强冲刺。
然而排名停滞不前,失去努力的红利后,她彻底陷入了瓶颈期,越焦虑越迷茫,像一只努力朝天上飞的鸟儿,加速冲刺却狠狠撞在天花板上,每天晚自习后半段,坐在教室,看着快被她翻烂的教辅和课本思考人生。
成绩单才放进文件夹,隔壁女生戳她一下,“余葵,重头戏来了,你发什么怔呢?”
她茫然抬头。
女生小声提醒,“姚老师刚提到运动会开幕入场,在商定举班牌的人选。”
班级吵得跟花果山似的,前排的徐方正举手,“老师,大家说的有道理啊,往年都是同一个人,今年也该换个新面孔了!”
谭雅匀的铁杆立刻反驳。
“班牌代表我们班形象,哪能说话就换。”
“为什么不能换,举班牌又不是谁的专属,真在乎形象,更应该谁形象好换谁。”
两方人马争执不下,事态升级前,姚老师按下骚动,“都安静,我也不偏袒谁,既然大家有分歧,那就不记名投票吧。”
余葵原想着自己来班里不过两个月,这事儿应该跟她没关系,万万没想到,开始唱票时,宋定初展开第一张纸条,就朝她看过来。
“余葵,一票。”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谭雅匀获得了二十七票,文艺委员得了五票,而余葵,偏偏也得了二十七票。
唱票完毕,看着黑板上的正字统计,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连姚老师都难得地沉吟了几秒钟。
终于有人想起来——
“还差一票呢,时景被仪仗队叫去升旗彩排了,要不……”
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没落,少年穿着仪仗队白色的制服归来,站在教室门口喊了声报告。
“彩排结束了吗?”
姚老师招手让时景进来。
“还没有,带队老师让我们先回来休息,等下节自习音响调试好了再去操场。”时景说罢,摘下军装檐帽,往教室里走,耀眼得像一颗明亮的恒星。
毫不夸张地讲,这一秒,余葵直接听到了周边咽口水的声音。
时景高二刚转来,就因出色的外表,被校领导强制征入仪仗队。往常升旗,队伍离升旗台太远,大家知道他帅,但实验班六十个人起码五十个近视眼,看不真切,这下近距离看着他穿军装进门,简直被颜值暴击一脸。
白色本是极挑人的颜色,少年的外形气质却完全压制住了那通体纯白的面料,军装更衬出他完美挺拔的仪态,肩宽腰窄腿长,肌肉紧致,没有一笔多余。
“来得正好,班里在投票选谁举班牌,时景你……”
姚老师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假如时景此刻参与投票,等结果一出,不记名也就没了意义,顿了顿才改口往下道,“你要弃权吗?”
学生面皮薄,这种情况得罪人,多半会选择弃权。
时景人本来已经跨下讲台,闻言,站定脚步,回头看黑板。
谭雅匀和余葵的名字在正中并列,下面各列有五个‘正’字多两画。
在这决定结果的关键时刻,全班都屏住了呼吸——
少年却拒绝了姚老师递来的票纸。
他缓缓折身,低声问记票的同学要了粉笔头,不紧不慢地,在余葵姓名最下方残缺的‘正’字,划上了第三横。
刚才一瞬的宁静仿佛是错觉,教室里重归喧嚷哄闹。
即便早有预料,但时景真那么做出来时,底下还是议论纷纷。
姚老师重重拍了好几下桌子,才控制住局面,“好,既然举班牌的人选定了,我们开始下一项。”
不少人偷瞟谭雅匀的神情。
太难堪了,连旁人都替她难堪。作为一班门面,附中最受追捧的校园女神,谭雅匀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待遇,她就这么被拂了面子。
都不说弃权,时景甚至连投票纸都没填,直接坚定选择了刚来班里两个月的余葵。
连她的同桌都不知该怎么安慰,“雅匀,你……”
“没事儿,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又不爱出这风头,班牌从小举到大,我都举够了。”
谭雅匀脸上没有失落,握紧笔,她挺直背抬头,微笑谦和地对上所有人的注视。
那模样更叫支持她的人觉得不忍。
教室后方。
余葵原本还因成绩单低落,直到时景进门投票,情绪终于转晴。她咬着唇,把卷子一张一张抚平放进文件夹内页保存,极力按捺上扬的唇角。
开心倒不是因为被选中举牌,余葵压根在不在意这些,她开心的是——
从妈妈再婚那天开始,她不停地被迫和谭雅匀做对照组,从未被偏爱,从未被选择。
时景像极了上天为她的漫画量身定制的主角,撕开纸页走到三次元,给她平平无奇的人生注入色彩,填满她所有的幻想与期待,尽管……尽管她只是他的朋友。
班会结束。
姚老师离开教室让学生自习。
余葵刚摊开笔记本,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压住笑意回头。
“你干嘛?”
“借修正带。”
男生懒洋洋拄着下巴看她,“老师刚讲了什么?笔记也借我看看。”
上周班里调座位,他的位置正好挪到了余葵斜后方,时景喜欢靠窗,跟她身后的男生一商量换了座,两人就成了前后桌。
这段日子朝夕相处,余葵的演技得到大幅度提升,起码不会因为对方不经意的触碰而心率过促,能把暗恋藏得更深一些了,但定力再强,也耐不住校草偶尔突然强行开大,散发魅力。
比如现在——
时景用不惯修整带,三两下没贴上去,便没了耐性,又用他清冷低沉的、天籁般的嗓音,呼唤余葵回头,替他擦掉本子上的错行。
“你学一下嘛,这又没什么难度,角度往下按,手上稍微用点力就……”
余葵涂到一半,手疑惑地顿住:“咦,你这公式没带错,计算也没错,为什么要改?”
时景没料她竟然做过这道题,嘴角的弧度停滞了0.1秒,便面不改色解释。
“根号写歪了,难看。”
见余葵还没反应,男生直接握住她手背,用力道带着轻轻往后压,修正带滋啦声响过,原本的字迹被平整的修正带覆盖。
“这就对了,我贴出来的歪歪扭扭,谢谢你,葵儿。”
北方男生咬字的儿化音,在他低沉的嗓音懒洋洋吐出来,总感觉带上了几分若有若无的亲昵,像麦芽糖拉了丝,烫耳朵。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余葵差点没顶住,匆匆忙转回身,半晌心脏还在怦怦跳。
感觉被他掌心触碰的地方皮肤在发烫,另一只手使劲摩挲几下,半晌才又恼羞成怒转回头,“你这完美强迫症,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气哼哼转过去,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像只猫儿在心上挠痒痒。
少年眼里漾满笑意,随意扯开领口两粒扣子,松散舒畅地后仰了一些,歪头观察她纤细的脖颈,还有在风中晃动的头发尾梢。
因为区里的领导会莅临看台观礼,学校大手一挥,给高一到高三,所有举班牌的女生都统一制服,清一色的白卫衣和网球裙。
即便地处昆明,大冬天的,穿短裙确实还是有点冷,但架不住拍照好看啊。
开幕式九点开始,举牌还得化妆,余葵把校服外套和羽绒服叠穿,裹在裙子外边儿,冷得瑟瑟发抖,下楼去找陶桃帮忙。
十五班刚排练完队列,陶桃便拎着化妆箱,把余葵带到艺术生们常用的活动教室。
大明星的工具就是齐全,箱子一打开,连化妆刷都有二十来支,余葵哇了一声,目光灼灼地打量起她那些五颜六色的眼影盘和口红。
该说不说,学美术的多多少少有点儿化妆天赋,陶桃修完眉,一边给她上妆,一边讲解步骤,待到底妆打完,给她描了半边眉毛后,余葵便兴冲冲自告奋勇,接过笔,自己描另外一边。
纸上都能画成大美女,脸上容错更高,寥寥十来笔后,1:1复刻的精致眉形出炉。
“小葵,你这天赋异禀呀。”
连陶桃都对她刮目相看,“你该好好学学的,以后当了大明星,我就聘请你做我御用化妆师,哦对,要不明晚艺术节汇演,你来给我帮忙吧,正好化妆的人手不够。”
“啊?那怎么行!”
余葵赶紧摆手,“我什么也不会。”
“舞台妆,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画画技术这么强,根本不用学,记住步骤就能上手。”
二十来分钟,陶桃搞定妆容。
她退后两步,把镜子架远一些,让余葵看看满不满意,还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
余葵上一次化妆,还是小学三年级,脸蛋抹得红扑扑,被老师在额心用口红点了一颗美人痣。
她从未想过,有效的妆容对气质竟有那么大改变。
原本的模样,还能看出纯朴稚拙的学生气,上妆后,那种感觉完全消失了,眉眼精致到像电脑渲染出来的动画,更完美,也更温柔。
“我手艺真棒!”
陶桃越看越满意,夸完自己又夸姐妹,“出去吧,今天这么美,记得多拍点儿照片,这往操场上一站,还不把学弟们迷得七荤八素!”
余葵没想迷倒谁,化完妆后,她头一次对自己的颜值信心倍增,美滋滋只想抓紧时间到时景面前晃悠刷脸。
可惜事与愿违,直到开幕式开始,她也没在操场上找到人。
扶着班牌站在队伍最前方,还没人挡风。
余葵的小腿袜去年买的,个子长到一米六八后,便只包裹到腿肚,裸露在外的皮肤冷得她直哆嗦。
直到国歌奏响时,才像所有人一样,在人群中注视着时景,作为仪仗队出场。
他身姿挺拔,拉着国旗从她眼前,目不斜视地齐步走过。
走到哪个班,哪个班就荡起他的小迷妹们低声惊呼的浪潮,各班班主任频频回头管控纪律,才把声音勉强压下去。
余葵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有些骄傲,又有点儿酸溜溜的,明明时景并不是她的所有物,再往深处挖掘,也许心底还有一些莫名的空虚与失落。
每每在她觉得自己看似离他更近一步的时候,就总会周边被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