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就像网恋忽然奔现

  「我们什么时候卿卿我我了？」吴慬面无表情问道。
  「逛夜市。」姜闻舒的声线虚弱又哀怨。
  「你有听到我们的谈话？」王子从愕然。
  「嗯，只是眼睛睁不开。」
  聊到这里，姜闻舒总算找回熟悉的发音方式，说话也流利了些。
  吴慬发现姜闻舒算是完全恢復清醒，于是询问他现在愿不愿意让严老他们过来，毕竟关于他本身这边有些尚待釐清的问题还需要一起讨论。
  姜闻舒答应后，本来是吴慬要亲自去找严老，但王子从知道姜闻舒肯定想跟吴慬单独多待一会儿，便自告奋勇地揽下召集人的任务了。
  「谢谢你，子从，但还要麻烦你再多跑一趟到小组那，询问一下姜闻舒目前适合的饮食。」
  「没问题。」
  王子从笑了一下，对姜闻舒微微点头致意后便离开实验病房。
  等待的过程中，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比起先前在游戏里自然相处的氛围，现在在现实中见面的两人就有多尷尬。
  应该说是吴慬比较尷尬才对。
  这就像是网恋忽然奔现，原本在游戏中无所不谈，真见了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吴慬见姜闻舒只是瞧着自己不开口，还是决定主动些。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是感觉还使不上力。」
  「你抬抬手我看看？」
  姜闻舒依言试着用力抬起自己的双手，果然举不太起来。
  「那你试试握住我的手看看，我看你现在能施力到什么程度。」
  吴慬轻握住对方右手慢慢引导着。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热，姜闻舒轻笑了一下，然后试着回握对方。
  吴慬皱眉看着对方微握的手掌，心想这力气连个铁汤匙都握不住吧？
  「这是你最用力了吗？」
  「不是，我怕不小心用痛你了。」
  「……」
  吴慬不晓得姜闻舒哪来那么大的自信，连手都举不太起来的人，居然还怕握痛他？他叹了口气道：「大可不用那么小心，你现在连要给我一拳都有困难，更何况只是握一下。」
  「我哪捨得揍你。」
  「……」
  就在此时，严老和医疗小组到了。
  七八个人一进来时见到姜闻舒跟看见什么宝贝似的，呼啦啦地马上围了过去，将带来的医疗器材迅速地摆放好，开始检查对方的状况。
  吴慬在门打开的瞬间似乎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早已松开姜闻舒的手退到一旁当个路人甲。
  「他精神状况如何？」严老站在吴慬身边问道。
  「精神状况不错，刚醒时说话还有点不顺畅，但没多久就正常了；目测外在情况无大碍，就是可能躺太久，全身使不上力而已。」
  「正常，长期卧床的病人都会有这种症状。」
  「那要通知他的家属吗？」
  「他情况比较特殊，建议和他本人商量过再决定。」
  吴慬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
  在确认姜闻舒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弱，没有其他健康上的问题后，医疗小组将对方目前需要进行的復健疗程和饮食清单列了一张表交给吴慬，顺便勾出几个注意事项后便离开了。
  「姜先生，您好，我是mr专案负责人严枫，您和吴慬他们一样叫我严老就好。」严老带着和善的笑容走到治疗舱旁自我介绍。
  「严老您别那么客气，叫我小姜或闻舒就行。」姜闻舒也礼貌地回以严老一个微笑，「我常听吴慬提到您，这段时间一直麻烦您了，真的很谢谢您。」
  严老轻拍了拍姜闻舒的手背，眼中带着欣慰，看着这个年轻人从昏迷到甦醒，他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下。
  「等等医疗小组把普通病房整理好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这几天你什么也别想，专心让吴慬带你做復健，其他事等你完全康復才说。」
  「其他事？」
  「嗯，你的病歷表上个人资料的填写有些问题，这让我们在进行资料匹配时出了偏差，如果情况严重的话很可能会对你造成严重的不良影响；所以我们有一些疑惑想直接从你这里暸解，听听你的意见，暂时还不会通知你的父母你已经清醒的事。」吴慬解释。
  虽然心有疑虑，但姜闻舒也确实不想那么快离开吴慬，他点头表示理解道：「谢谢，让你们费心了。」
  ＊＊
  转移到普通病房后，姜闻舒爽爽地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虽然还不太能走，但除了进行疗程需要站立，其他时间他还是暂时坐在轮椅上享受着吴慬的贴身服务，帮投餵、陪復健、陪聊、陪逛实验所，只差没陪睡了。
  这期间吴慬让姜闻舒看当时他被送进来时所附的病歷资料，也跟他说明在他送进实验所期间家属来的次数和表现出的态度，以及接触到这case相关人员的想法。
  对谈当中姜闻舒表现出短暂的茫然。
  吴慬说：「一开始我们以为你可能是因为某些私人原因才要偽装自己八年，但我进入游戏后遇见你，和你相处后又认为不太可能。」
  姜闻舒盯着自己的病歷，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这病歷也不全是偽造的，坦白说我在美国的时候没像在游戏里这么放的开；又或者说，他们对我，其实只看到他们想看见的样子。」
  他停顿了一会儿，开始向吴慬娓娓道来。
  姜闻舒到美国后先被断网专心学习两个月，开学后也是一连串的专业课程和实习，在面对的多数人都是和自己母语不同的外国人时，他其实是有些封闭的。
  而大学毕业后到父亲公司上班就更是不苟言笑。
  要说装，他倒也是挺能装。
  他父母从小不在他身边，他在国内是由爷爷带大的，要说看过他本性的人就只有他爷爷和国内这些友人了。
  姜闻舒的父亲在姜闻舒还小的时候就怀着一腔美国梦，拿着优秀的学经歷大无畏地带着他的母亲到美国开发新市场，原本也要带姜闻舒一起去的，无奈他爷爷坚持孩子还太小，说就这样到国外容易被欺负不适应之类的硬把姜闻舒留在身边。
  而当时的小姜闻舒也不想离开熟悉的环境，虽然捨不得父母，但还是选择陪着爷爷。
  他父母刚到一个新环境，在事业还不稳定时，除去视讯通话，姜闻舒一年内能亲眼见到他父母的次数五隻手指头都算得出来。
  一直到了姜闻舒国中要升高中那个暑假，他父亲的事业已经有了规模，他们才开始想到接班人的问题，于是便慢慢把重心回到姜闻舒身上。
  对此，姜闻舒表示一点也不稀罕。
  他自己有更想做的事，他对商业是没什么兴趣的，虽然他曾经多次表达出那两位不常见面的弟弟妹妹也能接手父亲的事业，但他父母表示弟弟妹妹都还小，就算将来想要让他们接手，那也是要姜闻舒先跟着自家父亲学习，然后他再带着他的弟弟妹妹到一个阶段后才能放手。
  也许是极其不愿意的念头加上叛逆期作祟，那段时间他几乎避着他的父母，连电话也不接，还狡兔三窟地住在不同朋友家让他们找不到人。
  但他再叛逆也不会违逆向来疼爱他的爷爷，所以想做什么跑去哪住都会告知他爷爷，最后还是由他爷爷出面跟他沟通了。
  他爷爷说：「我知道你跟他们感情不深，你也不在乎你爸的事业，但你弟弟妹妹确实还太小，你好歹先过去撑着。你爸跟我保证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他不会逼你接手，但至少多留点时间让你弟弟妹妹多学点；他现在事业稳定，三不五时要飞来飞去，到时如果你能过去帮点忙多学点东西对自己也是好的。」
  自己最尊敬的老人家都开口了，他还能说不吗？
  看着已经白发苍苍的爷爷还要来当父母的说客，姜闻舒觉得心疼又不满，依稀记起某年因某场大雪导致他父母无法飞回国过年的那个除夕。
  那时他爷爷有些感冒，一些亲朋好友过来陪着吃完年夜饭就早早回各自的家好让老人家能早点休息。然而，他爷爷在眾人离开后仍坚持要看跨年夜的特别节目，说什么除夕夜那么早睡不像要过年之类的，于是他们祖孙俩便坐在客厅边嗑瓜子喝茶看电视。
  广告时间时，老人家不知怎地忽然有感而发对他说：「其实，如果你愿意的话，爷爷还是觉得你要多陪陪你爸妈。」
  「他们怎么没想过来陪我们？」姜闻舒撇嘴道。
  「他们一直有想把你带过去，是你不肯，当然我也捨不得。」
  「爷爷如果跟我一起去美国，我就去。」
  「爷爷年纪大啦！除了出去玩会离开这里，要我去别的地方住我是不肯的。」
  「我年纪还小啊！爷爷在这里、朋友也都在这里，除了出去玩，要我去别的地方住我也是不肯的！」
  或许是大过年的，祖孙俩也不想闹得不愉快，这话题在节目开始后就终止了。
  「我爷爷在我升高三时生病过逝，临终前还特别跟我又提了去美国这件事，倒不是要我帮衬我爸事业，是希望我能和他们多相处。他说毕竟是一家人，虽然我父母长时间不在我身边，但吃穿用度从没少过，也常会打电话关心我们。」姜闻舒揉揉鼻尖，叹了口气道：「最后我就答应我爸妈，等高三毕业后再跟他们去美国。」
  吴慬头一次听姜闻舒说自己的事，将他的话稍微细品了一下，又回想起高三开学后对方来找他的机率高的比前两年还多，而且也特别爱和朋友约球约逛街，想必是爷爷的离开让他感到寂寞了吧？
  「你爷爷很疼你，也很懂你。」
  「嗯。」想起自己的爷爷，姜闻舒脸上的表情变的温柔许多，而后忽然想起道：「还是先别跟我爸妈说我清醒的事，不然他们一定急着让我回美国，我想在国内多休息一阵子。」
  「可以，但也没办法瞒太久，你父母虽然不太能亲自来看你，但偶尔也会打电话来询问状况。」
  「给我一星期吧！这一星期我想把一些事搞清楚，顺便见见老朋友们。」
  「好，我去跟严老他们说一下，你先休息。」
  吴慬和严老他们讨论过后，觉得一星期还行，但如果姜闻舒这期间想和外界联络或是出门，继续待在实验所恐怕不方便。
  实验所是官方机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影响，就连他们内部人员都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外出，更何况是病患呢？
  而且，姜闻舒虽然算康復出院，可是还要持续追踪接下来的健康状况一段时间，也不能离开实验所太远，若是要回他爷爷家住也不太实际，市区离这里并不近。
  最后，他们决定让姜闻舒到吴慬小镇上的家暂住。
  吴慬回到普通病房后跟姜闻舒说出他们讨论的结果。
  「我小镇上那间房子离实验所车程大约半小时，生活机能还不错，而且跟我住一起我也能就近注意你的身体状况，假如你爸妈忽然回国想见你，我们要赶回去也比较快。」
  「我当然很乐意，就怕你不方便而已。」姜闻舒心里窃喜。
  「是怕你觉得不方便，要委屈你跟我睡一间房，因为另一个房间我租给我同事了。」
  姜闻舒听到“同睡一间房”时心里还乐不可支，没想到下一句就把他打入地狱，瞬间萎蘼。
  「你同事？」他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和别人住在一起啊？」
  「嗯，怎么了？」吴慬看着姜闻舒一喜一悲的表情不解道。
  「没，没怎么，只是有点讶异。」还外加有点酸而已。
  姜闻舒有些不是滋味。